第39章 沾满(第3/4页)

那时候真的好难过,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逐渐淡忘了细节,现在想起,也很难怪任何人,她其实理解,理解庄韵怕再养出一个二世祖的担忧,理解十岁的小小路栀也偶尔想要任性的决心,好像谁都没有做错,只是现在想起,总觉得,好无奈。

小时候得不到的东西,长大也不想要得到了。

小时候篆刻下来的阴影,长大需要用成百上千倍的力气才能一点点地去修补分毫,还要常常面对回想起那一幕的心情。

庄韵太想把她养好,于是对她太严,只要她不听话,任何要求都无法被满足,渐渐地,小路栀也就学会了点头,学会了说好,学会了要听话,学会偶尔的卖乖,去换来一些有条件的爱。

她很小就知道了,爱是有条件的,你需要长成对方想要你长成的样子,那个人才会来爱你。

因此最初结婚时,她早早就告诉自己,她并不需要他爱她。

他们维系着遥远距离,不互相讨厌就好。

——爱是需要条件的,为这些别人需要的条件,她也许会变成她都不认识的自己。

不要想重来,所以,宁可自己从来不需要被爱。

但是怎么办。

现在好像,偏离她一开始给出的预设,太远了。

她到底想从傅言商这里拿到什么呢,她不知道。

路栀撑着脸颊,然后说:“他对我太好啦。”

好到潜意识已经开始想要得寸进尺,好到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他本身就好,还是因为目前的她尚算听话,所以拿到了那一点点“好”。

好到她不知道怎么说服自己,不要因为这一场生日的忽视而不高兴。

她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十岁之后我就再也不在家过生日了,因为生日那天我妈关了我禁闭,我半夜发烧了,好犟,忍着在床上不跟任何人说,”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路屿确实是亲兄妹,如出一辙的犟骨头,“后来早上醒了,退烧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晚上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我爸妈又回公司了,桌上还摆着我那个没拆开的生日蛋糕。”

十岁的小路栀尝了一口。

本该甜而柔软的动物奶油,在她舌尖却是一股坏掉的苦味。

又或许,蛋糕其实并没有坏。

坏掉的,是那天的她。

那股钻心的麻苦,是所有难过摞叠的收尾——

太苦了,以至于十年过去,依然没办法坦然地再尝一遍期待落空的失望,没自信用真实的自己投入一段亲密关系,不想问,不敢听。

今年这个生日,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她在这一天,会看到以前的自己。

李思怡就在那儿站了好一会,最终问:“那你还是决定不和他说了?”

“不说了吧。”她说,“反正无非也就两种结果,一种是他还是选择去美国开会,我不开心。一种是他不去了,留在国内陪我过生日,这个结果我也觉得没有必要。”

她是结果主义者,既然好像怎么样都没办法完美,过程就无需因此变得更复杂。

她说:“我就是跟你倾诉一下,没事儿。”

*

手上积攒的工作还是要做,路栀一直忙到了晚上十点多,宗叔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但回到家,傅言商还是没有回。

由此可见这个收购案的确重要,她几乎从没见过他这么忙。

要学着懂事几乎是所有人都会被教授的课题,她但凡懂事一点,也该知道这时候不能任性,要让他好好做完这份工作。

她打开电脑,建了个文档做少数民族的资料,不知不觉就查到了一点多,保存关闭文档时,发现自己之前建立的一个备忘录。

之前徐菁从公司离职,留下来一大堆带着缺口的工作,她为了补上这些缺口,跑到傅言商那儿找灵感,又因为记性不是很好,还把一些必要事项给记下来了。

例如什么时候和他出去玩,了解他的生活,什么时候跟他一起泡个澡、看看那张卡面的人体有没有崩坏之类。

这些事好像都是很久之前了,不知不觉他们居然就走到了现在,但走到这里是更好的么?她下巴抵在膝盖上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拿起手机。

电话没响过两声被接通。

她问:“你今晚不回吗?”

“回。”那边的声音带一点疲态,“你先睡宝宝,我晚点回去。”

她说了声好。

能听到电话对面的会议声,翻译同传、笔译记录,只听背景音也能听出的繁忙冗杂,他应该是抽出时间接的这通电话。

路栀没关机,合上电脑。

半梦半醒间,能感觉到他在五点多回来,没睡一会儿,手机震动响起,六点多他再次响动轻微地离开,像没回来过一样。

她觉得总把心思放在这件事上也不好,转移一下注意力,看了一下去苗族自治州的机票,中间路屿给她发了两条语音,她还没来得及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