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第4/4页)

但章玉碗坚持要去,他也不会不准,因为谢维安去的话,朝中等于少了一个牵制的力量,许多由谢维安推行的事情就会中断,而章玉碗比起谢维安,又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她女子的身份容易被轻视,不像谢维安那样,一到那里就马上引起当地豪强的警惕,加上章玉碗从前也是一路从秦州那等腥风血雨之地杀出来的,皇帝还真盼着她有办法,能跟陆惟联手,破了洛阳的局。

章玉碗离开时,章骋亲自送她出了太极殿,又陪着她走下长长白玉阶。

“天气转凉,陛下保重龙体,不要再送了。”

“还是让我送一送吧。”不知怎的,这次他竟是出奇坚持,“阿姊回长安没多久,又要出门,我心中过意不去。说来也好笑,你没回来前,我也想过,咱们近十年未见,也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我就怕你被柔然人磋磨,变得唯唯诺诺,性情隐忍,那样我会更生愧疚,幸好没有。”

章玉碗迟疑片刻:“陛下,我有一言,本是不当讲的,但如今将欲远门,再三思量之下,还是冒昧进言。”

“有什么话,阿姊但说无妨。”

“如今南朝人心怀叵测,柔然余孽也贼心不死,还请陛下考虑早立太子,安定人心。”

章玉碗本不想掺和此事,但是越王陈济的出现,让她嗅到一丝异样。

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

南朝人断然不会无缘无故派出使者来结亲交好的,不管他们出于试探的目的也好,想要混淆视听别有居心也好,总归北朝内部得先安稳下来。

南朝太子与吴王相争,好歹太子名分已定,一旦老皇帝驾崩,新帝是能有名分大义上的不二人选的,但北朝这边,太子未立,章骋本身又是从旁支子弟上来的,万一有人想效仿呢?

别人说这话,章骋可能会怀疑他心思不正,但章玉碗从未与朝臣宗室走得过近,除了一个陆惟。

但陆惟也不掺和立太子之事,章骋没有理由怀疑章玉碗。

“阿姊觉得,齐王当立吗?”

章骋轻轻一叹,周围只有他们二人,他也不忌讳吐露心声。

“立齐王,就要立齐王之母,严观海有了倚仗,肯定能立马拉起一拨支持他的人,跟谢维安分庭抗议,眼下还算和谐的局面肯定会被破坏。而且,阿姊应该也看出来了,严观海没有宰辅之资,是朕强行将他提拔到这个位置的,眼下他还能勉强压制自己的野心,等到齐王当了太子,他成了正经国舅,就会想着法子大权独揽。赵群玉不就是前车之鉴吗?朕相信,赵群玉最初也是想过要当一个青史留名的忠臣的,可后来情势发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啊!”

他很聪明,他什么都明白,也想得太多,忧思过甚,年纪轻轻,鬓边已经有了白丝。

赵群玉于他而言,是无法根除的阴影,他不希望这样的旧事,在以后的严观海身上重演。

这秋风还不算寒凉,但吹拂过来,两人衣袍俱扬,氛围凝滞。

近侍远远看着,也不敢上前。

章玉碗沉默良久。

“那陛下看好杨妃的孩儿吗?”

“朕也不知。”他摇摇头,“阿姊,容朕再想些时日吧。”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章玉碗也不好继续催问。

“陛下心中有数便好。还有,越王陈济此人,外莽内秀,恐怕不简单,陛下最好让人多加留意,以免他在长安逗留日久,生出些事来。”

章骋失笑:“阿姊怎么一反常态,絮叨起来,这可不像平常的你?不过朕知道了,谢维安也提过,崔玉好像对义安公主有意,朕打算让人去南边好好调查一番,再作定论。”

章玉碗点点头:“陛下英明,那我就先告退了。”

她走出很长一段路,直到快要抵达宫门,再回过头,皇帝竟还站在原地目送,旁边近侍提着宫灯,照亮那一隅周身。

见她回首,皇帝也朝她招手。

章玉碗微微颔首致意,转身上了马车。

离开皇宫,她那种镇定如常的表情立刻不见,取而代之是浓浓忧虑的蹙眉。

皇帝会伫留不去,说明他心中与章玉碗一样忧虑,一样没底。

他不仅担心洛阳,还担心北面雁门,还担心南朝人的意图。

章玉碗闭了闭眼。

皇帝和谢维安的一席话,已经让她充分明白陆惟等人处境的凶险。

如今再赶过去,不知是否还来得及。

只盼陆惟这家伙,多将平日里与她斗智斗勇的那些奸诈心思拿出来,别死得那么快,否则她以后还喊谁倒霉鬼去?

她抬眼望向马车内斜上方。

那里还挂着一束干枯了的紫薇花。

长公主轻轻叹了口气。

姓陆的,你若真死了,我可就马上找一个比你还俊俏的当驸马,还要在洞房里挂满紫薇花,让你在那黄泉地狱里再气死一回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