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江白砚这是显而易见的得寸进尺, 但施黛没有拒绝。

被他用一双秾丽漂亮的眼,雾蒙蒙地看着,恐怕任谁都没办法把他推开。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 结果施黛第二次也没多么熟练, 只得勉强控制好力道, 不让他更难受。

平心而论, 不管是亲亲抱抱, 还是此时此刻的亲昵之举, 她都不觉抵触。

以往得到的偏爱太少, 施黛与旁人亲近的机会不多。

在孤儿院里, 老师和志愿者偶尔会对孩子们给予拥抱,施黛很期待那个时候。

温暖而密切, 像被人全心全意对待一样。

等施黛渐渐长大,这类接触越来越少。

她成为懂事听话的学生、更多孩子眼中可靠的姐姐,必须变得礼貌矜持,不应再幼稚地撒娇。

听说在很多家庭里,孩子可以尽情地索取拥抱,永远占据父母关切的目光。

施黛只是听说。

江白砚对她似乎有超乎寻常的占有欲,施黛并不反感。

与江白砚一起时,她也在全身心地投入其中,试图与他更加贴近, 不愿让他离开。

这种如潮的爱意, 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事毕后, 施黛被江白砚仔仔细细擦拭右手,随后背过身去, 等他化作人形。

说来奇妙,人形和鲛人形态下, 江白砚的相貌无甚变化,给人的感觉却有微妙的不同。

鲛尾幽蓝,为他本就精致的五官平添昳丽,不似世中人;待江白砚着好衣衫,黑袍冷肃、腰携长剑,又成了清绝孤峭的剑客,窥不出半点旖旎。

——前提是,忽略他眼梢尚存的潮红。

江白砚出了汗,黑袍也被染脏少许,更衣前,先拉着施黛去了水缸边,用清水和皂角为她再清洗一遍。

等他去房中沐浴,施黛前往暗道外看了看。

天色更暗,灰蒙蒙像要落雨,团团浓云堆积如乱絮,不时传来妖邪尖锐的啼鸣,压抑得叫人难以喘息。

玄牝之门即将失守,大昭各地邪潮涌动,局势不容乐观。

不知道心魔境外的真实世界,情况怎么样了。

施黛遥遥仰望半空,不安地皱起眉头。

阿狸说过,心魔境和现实的时间流速不同。她在这儿待了两天,外面没过太久。

真实的大昭也和这里一样,邪祟失控、混乱不堪吗?

施黛兀自想着,嗅到一股骤近的冷香。

江白砚走路极轻,听不出声响。当施黛回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沐浴结束,来到自己身后。

褪下黑衣,江白砚换上惯常的白,立在昏沉沉的阴影里,身姿笔挺,像把劈开暗潮的剑。

施黛展颜一笑:“你好香。”

她很中意江白砚身上的味道,尤其是沐浴后,混杂一点清新干净的皂香。

江白砚轻扬唇角,掀起眼帘。

施黛穿着他的白袍,素面不施粉黛,眉目鲜活灵动,能在转瞬攫住旁人视线。

如同一枝生机勃勃绽开的栀子花,然而身后的背景色,是一片格格不入的、冷凝的黑。

江白砚心知肚明,邪祟藏匿于他体内,一旦冲破禁锢,大昭必将面临灭世之灾。

知晓真相的那一晚,识海邪气横生,江白砚没做挣扎。

在这世上,没什么值得他去留念的人和事。

同僚惧他,百姓畏他,施黛厌他,施敬承待他如师如父,实则把他看作收容恶祟的工具,斥他辱没家门。

他于世人如妖邪,世人在他眼里——

江白砚没把这世道放在眼里。

毫无牵念,便无犹疑。

他自小就非善类,哪怕大昭当真因他毁灭,江白砚不会有分毫内疚。

现如今,他却不想了。

春风自窗牖淌过,撩起施黛颊边碎发。她轻缓抬臂,把黑发别在耳后,宽大的袖边如花瓣展开,露出羊脂玉般莹润的肌肤。

鲜妍的栀子花,理应生长在光耀昭昭下。

为了她,即便是阴湿脏污的荆棘,也愿探出一角,去触碰灼热的朝阳。

“邪气越来越浓。”

施黛靠在窗边单手支颐:“不知道玄牝之门怎么样了。”

她说罢转眸,杏眼敛出薄光,朝江白砚竖起大拇指:“江沉玉,靠你了。”

不自觉轻哂一下,江白砚道:“什么?”

“大昭乱成这样,全是上古恶祟惹出的祸。”

施黛一侧身子靠上窗棂,笑盈盈瞧他:“你要是把它彻底压制,断了它出世的路,不就救了整个大昭?”

江白砚双目沉沉,视线安静凝在她眼底。

这些日子,他听过不少人对他的骂言,“灾星”“祸患”“邪物”“为什么不早些去死”。

只有施黛告诉他,他背负的并非罪孽,而是拯救。

她为何会这样想?

连江白砚自己都觉得配不上。

“你别抱负担。”

施黛坦然说:“那只邪祟从玄牝之门里偷偷溜出来一部分,肯定要找人寄生,不是你,也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