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新婚(第3/4页)

他以为他是渔人,她为明珠。

裴时行终于认认真真勾起嘴角。

脚下步履不停,口中开始念起却扇诗。

一步一言,连缀成诗,字字句句温润又含蓄,合着玎然环佩声漫入上京无边夜色。

男人步步逼近喜榻上的美娇娘,高大的影子被烛火映在帐壁上,行动倒全然不似口中含蓄诗句。

脚下步子柔缓,好似漫不经心,可周身气息却又压势迫人,谋夺明晰。

他终于走到他的新妇面前,嗓音无端沙哑:“辉光下凤台……”

被他盯住的人却倏然自己落下扇,完完全全露出一张芙蓉娇靥。

元承晚莹润玉指紧紧攥在扇柄上,启口打断:“可以了。”

这话有些突兀。

美人乌浓长睫密密眨了几遭,精致下颌扬起的弧度骄傲,字字咬的极重:“你念的很好,本宫省得了,所以不必再念下去了。”

不知是否受今日满府的气氛影响,抑或今夜的裴时行真比往日来得顺眼。

他方才念着却扇诗朝她步步逼近,元承晚竟觉心跳不受控地乱了几拍。

尤其后来,她坐在洒满五色金玉与同心彩果的金丝帐中,他就立在她面前,近的能闻到这男人身上的清冽气息。

这份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好似无形彀网慢慢围紧,她似彀中猎物,敏锐地感知到危险,忍不住出言打断。

裴时行自然留意到元承晚不再与他对视的眼神,以及——

耳畔晃得乱人眼的明月珰。

目光再望下落,堆雪深壑,珠玉光滑,他鼻息轻了一瞬,而后无声笑了笑。

难得在元承晚面前聪慧了一回,识趣地未多言一句,只掀摆同她并坐榻上。

花烛高照,人生难得的良夜,二人浓红衣摆交覆,影子被烛光扭作一团。

他分膝端坐,肌理贲张的右髀紧贴元承晚,似能透过层层衣帛感受到对方热意。

男人静静凝着身旁光艳动人的新妇,并不急躁:“殿下这一月可安好?”

元承晚自方才的压迫感中渐渐平息,极给面子地答他:“嗯。”

得到回应的男人眉眼缀满笑意,复问道:“那……它呢,我们的小儿可还安好?”

口吻里满是初为人父的好奇与无措。

“嗯。”

裴时行松了口气,克制地将目光落到她腹上。

长公主生的纤柔高挑,又兼今日嫁衣繁复,他眼下尚看不出孕相。

裴时行下意识柔声道:“孩儿已满三月了……”

话是无意,可脑中却诡异地浮出旬前所阅《女科玉尺》中的一句——

所谓“胞足三月,可阴阳交会,情动而止。”

元承晚也被这话惊了一瞬。

她不会再许裴时行近她的身,但乍闻此言,不禁蹙紧娥眉。

前日诊脉的医士知她出降在即,曾隐晦提点过几句。

今夜是他俩正儿八经的洞房花烛夜,有了医士的提点在先,她自然以为裴时行这话是在暗示。

遂恼怒咬牙道:“你休想!”

岂料裴时行好似被戳中心事,遽然垂眸望向她。

面红耳赤的男女两相对望,又不由双双狼狈地别开目光。

裴时行喉结滚了滚,定下心神:“殿下息怒,臣未曾想冒犯殿下。”

“你可以想,”元承晚语调漠然,“只要不对着我想便好。”

“……”

长公主总有一语便令他七窍生烟的好本事。

裴时行阖目顺了顺心气,主动换了话头:“殿下今日劳累,不如歇下吧?”

娶到她的欢喜已然如梦境一般不真实了,他原就没想过今夜能有什么造化。

她有孕在身,颇多辛劳,不如早些安歇。

却不料今夜还是能有些造化的。

中夜已过,裴时行平躺在黄梨花木雕天中集瑞的架子床外侧,望着如水月光自垂花门淌过帐顶承尘,煎熬难眠。

娇气的长公主睡姿实在算不得好。

胸前对襟襦在她几次来回翻转间散了领,隐约有香气自无知无觉的美人玉颈处弥漫。

合拢的帐幔之内月色隐约,幽香浮动。

他今夜注定难眠,方才赶在身体失礼前急急翻身平躺,却似乎惊了她一下,是以此刻再不敢乱动。

不多时却感受到长公主也翻平身子,而后长长吐了口气。

裴时行在寂静中等待片刻,试探问道:“殿下醒了?”

元承晚自三岁后便未有与人同床而眠的经历,今夜枕边多了裴时行,她总也睡不踏实。

索性也睡不着,她闭着眼命令道:“裴时行,你念几篇诗文来听听。”

裴时行低声应了好。

青庐中并没有籍册文集,他只好依循着记忆背了几篇游记杂说。

状元郎博闻强记,经史百家多所涉猎,元承晚渐渐听出了兴趣。

待此篇背罢,她翻身对他,语气隐含兴奋:“还有什么短集么,例如鬼狐志怪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