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2页)
谭幼瑾晚上回到家,窝在沙发里写今天的影评,里面有一句话是“观众隔着屏幕也能闻到里面的气味”,她写的时候没察觉,重读才意识到这句话是于戡说的,虽然在他说之前她就这么觉得。
他拍她投资的短片时也贯彻了这句话,短片是一个九十年代初的青春片,为了还原当时的气味,他买来106涂料又把租来的场地重新刷了一遍,等涂料干了,他又拿湿抹布去擦墙弄脏做旧。他不光充当了导演摄影剪辑,道具灯光也包揽了。于戡找来了当时的画报杂志摄影作品,不光服装要还原,就连天空颜色要还原,一个短片,他变换了五种天空颜色,现实拍不到,就想办法用滤镜。谭幼瑾至今还记得某一天傍晚橘红的天空和担心钱烧光的恐惧心情。于戡对细节的苛刻,对于一部学生作品,实在太奢侈了,远超她的预算。她刚工作没多久,虽然有工资,也靠写影评赚了一些稿费,但钱完全不够于戡烧的。为了完成对于戡的投资承诺,她甚至接了艺考辅导。
不过这种恐惧只持续了一段时间,于戡就把她花的钱全都还给了她,彻底和她划清了界限。她是过了些日子才知道于戡还她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她三姨家是做女性内衣的,有天家族聚会,三姨对她说,她最近找了个电影学院导演系的学生给公司拍了好几支内衣广告,还附送了许多平面图,加起来的劳务费比广告公司一支广告的报价都便宜,广告公司就是坑冤大头。谭幼瑾被迫得知这个物美价廉的学生叫于戡。
谭幼瑾盯着于戡说过的话,思考留下还是删掉,如果留下,不是她的话就要注明出处。就算他们俩没有误会,于戡现在拍网大挣快钱去了,她引用他的话,未免太没有说服力。
也是凑巧,于戡这时也想到了她。谭幼瑾收到一条短信:我现在住的地方有点儿挤,您介意我把目前用不到的东西在您的次卧吗?
短信是于戡发来的,谭幼瑾很想拒绝。
但她的回复却是:次卧从来不在我的租住范围,你想放什么都可以。
房子没卖给于戡的时候,次卧一直充当着前房东的储藏室,房东一换,次卧就空了。新房东想放东西,她自然也不能阻止。
谭幼瑾从冰箱里取出清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她打量着自己住了多年的房子。虽然是租的,但她已经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房东很体谅她,除了次卧作为储藏间,其他能搬走的家具都搬走了,留给谭幼瑾自己布置。客厅里只有一张单人千鸟格沙发,原本放长沙发的地方现在放着一张很大的升降桌,作为她的工作台。桌上有一盏绿色小台灯,是谭幼瑾高中时用零用钱买的,作为给自己十五岁的生日礼物,还没坏,一直用到了现在。她从小就这个性格,喜欢什么东西就会一直用,用到坏了还舍不得扔。她读中学时很喜欢一双鞋,一直穿,穿到鞋底都快要掉了,又买不到同款,只好去修,修鞋师傅不好意思做她的生意,请她再买一双新的。她失落地拿回家,把鞋子好好刷了一遍,放在鞋盒里,一直放了好久。
谭幼瑾喝了一大口酒,趿着拖鞋走到落地窗前拉窗帘,星星很多,她忍不住开了个窗缝。正是严冬,寒风借着白色纱帘扑到她脸上。窗帘是她对这个家做的最贵的一笔投资,客厅加卧室的窗帘花了她一万多块钱。窗帘和别的不一样,其他的都可以搬到新家,窗帘却很难原封不动移植到未来的家。她搬到这里的时候刚工作,在租的房子里买这么贵的窗帘并不必要,在她看了几家平替之后,最终还是狠心定了第一眼就喜欢的窗帘。她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房子,当然一切都得是她喜欢的。选择喜欢的也是有代价的,代价是她连着一个月连吃饭间隙都在给杂志写影评。
她转过身再次看她住了多年的家,再过不到一年就是别人的。
如果她有足够的钱,可以把这房子再从于戡手里买过来。他不像她,对这房子没感情,多付出点钱,他或许会愿意卖给她也说不定。
如果她答应许辰的邀约,加上她之前的存款,付下这房子的首付还能挣个装修钱。
许辰再发来信息,谭幼瑾没有拒绝,而是问:在约会之前,我可以知道和我约会的男的是谁吗?
为了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总得付出些代价,代价是牺牲自己的部分隐私,收获一些社交尴尬。谭幼瑾对自己说,其实也没什么,还能丰富自己的人生体验。
那边回道:不可以,不过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谭幼瑾微笑,确实不会失望,她根本没任何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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