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5/5页)

“你怎么说?”顾清俞问展翔。

“要黑社会背景的,不是人人都能做。我这种老实孩子,还是太平点好。”

顾清俞嘿的一声,“史老板挑你发财。你不接翎子。”

他停顿一下,“你要是有朋友想调头寸,我免息借给他。男的女的,做生意或是做股票,都可以。”说完朝她看。有些暧昧的语气。她懂他的意思。施源几年前问人借了120万,至今还套在股市里,进出不得。那天电话里他把施源的情况一桩桩报出来,唯独这桩只起了个头,她便岔开话题,不让他说下去。她要为那男人留颜面。他便也不再提。此刻不知怎的,竟又有些摒不牢。心痒痒,想触那男人的霉头。也怕她真恼,只稍提了提,又给她续水。“天气干燥,多喝点水。”

她看向他那杯蜂蜜金橘茶,捧了半日,竟是未喝。

“口罩摘了吧,喝水不方便。”

“怕传染给你。”

“淤青还会传染吗?”她诧异,“倒是没听说过。”

展翔心里叹口气。她果然还是恼了,才这样不留情面。口罩是遮羞布,遮住嘴角老大一块淤青。竟被她看出来。讨债的被欠债的打,闻所未闻,还丢人。“你就不能让我们一家五口好好过个年吗?”下午,那男人怀里抱着老三,旁边是阿大和阿二,说得可怜巴巴。楼上楼下经过的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仿佛他真成了黄世仁。那瞬,他忍不住有些火起。倒不单为那几万块钱,而是莫名地心塞。也不只对这人。史老板同他说那番话,小区里的杂事,阿姨妈妈鸡鸡狗狗,他这只耳进,那只耳出,却唯独记住一句,“道理是人讲出来的,一万个人有一万个道理。谁欺负谁,还真是讲不清。”——本来还按捺着,一会儿,三千金的妈妈也出来了,两句话一说,眼泪唰唰地流,扑通一声,竟跪下了。展翔愣住了,伸手去扶她,心头不爽,动作便有些硬邦邦,一把将那女人拽起来。那男人见了,没头没脑一句“你竟敢动手”,扑上来就是一拳。两人扭打起来。楼道里哭声震天,邻居也是女人,拉不住两个大男人。最后还是把顾士宏唤下来,“快过年了,像什么样子!”顾士宏拔高音量叫一声,不怒自威。也不看他,单单只哄那两个小女孩。又道:“你先回去,什么事都慢一步。”话是对他说,却只留个脊背给他。

“娘个×,弄不过一只瘪三。”

话里有话,指桑骂槐。他也不怕顾清俞听出来。豁出去了。七缠八绕的情绪,前前后后的,都在这句里了。有些涩然地。又忍不住懊悔。叫她上来,竟似只为逞这口舌之快。好聚好散那些,到底不是人人都做得到的。亏得手里有水壶,隔一阵便续上,总不至于让气氛太僵。她也是喝得快,一会儿杯子空了,任由他再添上。喝了添,添了喝。

“要不,我跟你侄子一样,去报个书法班,练毛笔字?”他忽道。

“干吗?”她一怔。

“本来应该报英文班,但人家基础在那里,这辈子赤着脚也赶不上了。毛笔字不是国粹嘛,练好了,就不是暴发户了,至少也是农民书法家。好歹能拼一拼。”他自嘲。

她没吭声,半晌,问他:“春节出去玩吗?”

“去南极。包机直飞。”他停了停,看向她,“——要不要带只企鹅给你当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