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七章 南山案(第3/4页)

还在外头的顾怀袖,乍然之间听见里面声响,进来一看,便见张廷玉满面寒霜,她原本想要出口的话,一时之间全没说出口。

张廷玉两手撑着桌案,缓缓地坐了回去,只把还没来得及递上去的参劾赵申乔的折子扔在了书案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才低声念了一句:“赵申乔……”

好一个赵申乔。

以文字入狱,又是要闹一桩“文字狱”出来。

知道皇帝最忌讳什么,他就把什么事情往皇帝最忌讳的事情上面靠,张廷玉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皇帝根本不会听,也不会让他说。

康熙是要看着张廷玉,亲手毁了自己的门生。

戴名世乃是狂士,由张廷玉一手提拔起来,似乎……

阿德急匆匆地从外面来,只报了一句:“二爷,外头人都传……戴名世跟方苞等人都已经下了刑部大牢……”

“……去吧,我知道了。”

张廷玉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顾怀袖则过去给阿德打了个手势,“继续去外面听着消息,一会儿再来报。”

听见戴名世几个字的时候,她便知道多半是戴名世出事了。

慢慢走到张廷玉身边去,抬手按着后面椅子扶手,她只轻声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赵申乔举戴名世《南山集》多有悖逆之言,皇帝让我与赵申乔一起查办此事……”张廷玉有些说不下去,他这辈子少有遇到这样需要挣扎的时候,当年冤杀朱慈焕,好歹因为是不相干的人,虽也难受,可从未如今日这样彷徨又痛恨,“忠愚贤,忠愚贤……为人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他要杀一个人恩,却要逼着我来杀!”

这一步棋,张廷玉怎能不明白?

若他真杀了戴名世,康熙铁定相信了他的忠心,从此以后高官厚禄不在话下。

可戴名世是他相中的千里马!

是他张廷玉曾经亲手抬到状元头上的得意门生!

先生亲手将学生送上断头台……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若真是做了,无异于把自己的儿子送上断头台。

张廷玉忽然伸手遮了自己额头,也挡住了一双眼,他疲惫极了,早想过回京城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却没想到会从戴名世开始……

“忠,愚,贤……”

都说为官之道,首先就是一个“忠”字,若张廷玉忠,戴名世死;张廷玉逆,张廷玉与戴名世皆死。

摆在他面前的,从来只有一根独木桥。

顾怀袖看着他黑发之中夹杂的一根根白发,只将手指收紧了,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个年,眼看着是没办法过好了。

戴名世与方苞,都是现如今出名的文人,更别说戴名世名声远扬,若是赵申乔狠毒一些,少不得要牵连张廷玉这个先生了。由此一来,今年的会试大总裁,非赵申乔莫属……

当初赵申乔奏称他与戴名世无冤无仇,只是为了尽臣子的本分来举此事,分明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罢了。

更瞎的是,康熙信了。

顾怀袖已然注意到了,张廷玉方才说“皇帝”,而非“皇上”。

她只能伸手按着张廷玉的肩膀,想起的却是当初在江南,张廷玉在江宁县志之中发现的“沈天甫”,还有可能是沈天甫后人的沈恙。

怕是当时张廷玉翻阅卷宗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这种事也会落到自己门生的身上吧?

此刻的戴名世与方苞,却只能在暗无天日的囚牢之中,竭力寻找生路。

然而在外面的张廷玉都想不出来,他们又哪里能找得到?

牵强附会,无中生有,污蔑就是污蔑,可一旦皇帝开口,这种污蔑就变成了真的。

年夜饭吃得索然无味,衙门里又关了一大堆的文人,赵申乔已经要坐戴名世方苞死罪,翻过年周道新也回来了,又听见一桩这样的事情,却是一直没有登门拜访张廷玉。

到底有当年朱慈焕的事情在,这一次,张廷玉又回怎样做?

周道新想要看看,也或许是寻着机会,要看看张廷玉这个朋友还值不值得交吧?

所有人都在看张廷玉要怎么走,可他面前分明只有一条路,还有什么怎么走的说法?

左右,于戴名世而言,不过一个“死”字。

朝堂之中平白掀起一场风云,张廷玉成日里都在刑部坐着,顾怀袖也坐在了屋里。

她在纸上写下一些东西算着,可脑子里一片的混乱。

事实告诉她,这兴许只是个巧合,可什么样的巧合都堆在了沈取的身上,她实在是有些……

她坐进椅子里,看着推算出来的那一页纸,安慰着自己,正掀了茶盖,便瞧见霭哥儿偷偷摸摸进来了,手里还团了个雪球。

“霭哥儿,雪球不许带进屋里来,这天冷路滑,你妹妹身子不如你跟你三弟壮实,当心她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