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花朝节第二天, 薛序邻来见祁令瞻时,祁令瞻的心情并不好。
鸦色手衣里捏着一支金钗,正耐心地剔净博山炉壁上的香灰, 薛序邻见了这一幕,几乎是肯定地说道:“这是太后娘娘的金钗吧。”
祁令瞻不答反问:“她让你来做什么?”
“不是她让我来的,我何德何能掺和你们之间的事, ”薛序邻声音微凉,“况且,我也不见得愿意做你们之间的传声筒, 或者是谁的泥偶。”
炉壁间的香灰摔在金盘里,灰白的粉末四处飘散。祁令瞻咳了两声,并未接这话。
他不知薛序邻察觉到了什么。
薛序邻说:“昨夜太后娘娘醉饮, 将我认作了阁下。”
祁令瞻眉心轻蹙, “你们……”
“我说了, 我不是谁的泥偶。虽然我与你怀着同样不敬的心思,但至少我更磊落一些。”
薛序邻质问他:“你既然清楚这一切,去年冬我在送客亭请你签和离书时,你为何还能说出叫我不要辜负她心这种话, 你戏耍我也就算了, 可她心究竟如何,你不明白么?”
祁令瞻声音淡淡:“我不敢明白。”
“懦夫。”薛序邻骂了他一句,“你若真想对她敬而远之,又何必插手她亲近杜思逐的事, 你既舍不得她,又不敢遂她的心意, 倘你自己受折磨倒也罢了,偏偏她心里也不痛快, 我和杜思逐,我们这种人,更是被你殃及的池鱼。”
怎么又扯到杜思逐身上去了?
祁令瞻目光微凛,“她到底与你说什么了?”
薛序邻便将照微昨夜的醉中之语一一学给他听。
“……她说她偏不肯听你的,偏要与你对着干,闹这些损人伤己的意气,这就是你所谓的‘为她好’的后果。一边不肯放过她,一边又要管束她,祁参知,天底下有你这般做兄长的人吗?”
薛序邻看透了他自欺欺人的骗局,他的质问,祁令瞻无言以对。
他清楚地知道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摇摆不定,既眷恋她的亲近,又想她停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外。昨夜她心情不佳,撞见的是薛序邻,以后若再有此情形,这些话被有心人听去,她将会面临怎样的责难和非议?
他必须选择一条路,或只做她的兄长,娶妻成家,从此待她冷漠疏离,依她那般宁折不弯的脾气,必然会心灰意冷,从此不再理他。
或是就此罔顾一切,与她……做一对世俗难容的罪人。
那她真的会快乐吗?
这几日,祁令瞻一直在心里纠结这个念头。
依照他从前在照微面前宣称的态度,他应当坚定不移地选择第一条路,可是心中纠结的时间越久,理智就越难压过心中真实的欲念。
他情难自禁地想象该如何得到她,想象他们可能会拥有的亲昵。仰望着树上的诱人恶果,就连脚下的陷阱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可惧。
他心里的秤砣正一点一点倾斜,正在此时,他从张知嘴里得到了照微应下杜思逐的消息。
柔软的心头被狠狠扎了一刀。
张知受他所托,忙又回福宁宫打探消息。
殿前司值房里,锦春向杜思逐转达照微的话时,并未避着薛序邻。当她说出“娘娘愿以任何条件来换”时,杜思逐与薛序邻面目相觑,俱是一惊。
“他也配?”两人异口同声道。
薛序邻对锦春说:“请女官回禀娘娘,私闯姚府是我一个人的事,我愿依律受罚,不劳烦太后娘娘为我忧心。”
杜思逐叫他闭嘴,请锦春移步院中说话。
他问锦春:“娘娘这是何意?她若想饶了薛序邻,不过一句话的事,何必……何必说什么见得人见不得人这种话?”
他脸色微赧,表情十分古怪,又是疑虑,又有些受宠若惊。
锦春只猜得到太后心中另有主意,可到底是什么主意,她也不敢断然明说,怕弄巧成拙,故而只含糊回答道:“杜指挥使若不明白,请亲自去问娘娘吧。”
她说完便离开了值房。
杜思逐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转身对看押薛序邻的侍卫说:“先把他放了。”
薛序邻闹着不肯走,质问杜思逐:“你到底向娘娘求了什么?!”
“我求你七舅姥爷!”
杜思逐十分来气,一脚将薛序邻踹出了值房。
他决定入宫找太后问个清楚,遣人先往福宁宫中请见。当时张知也在场,照微也不避他,含笑对来人说道:“叫他下值后来见本宫,本宫在赏月阁设宴,有什么话,叫他当面来问。”
张知听了此话,心中暗惊,忙寻机告退,去给祁令瞻传消息,正碰见一脸郁色的薛序邻从政事堂值房里甩袖而出。张知避开薛序邻走进值房,却见满地狼藉书册、碎裂瓷器,好像刚刚有人在此打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