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第3/5页)
比起那种共感的、绝望空寂后的失而复得,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和之渊,满身满心升腾起的,却是怕旧事重蹈的恐惧。
画棠山依然在,虞画澜想来依然在九转噬魂大阵中等着他既定的命运,而那座画棠山下……
虞别夜猛地皱眉,身形一晃。
凝禅一把抓住他:“阿夜?”
“我没事。”虞别夜猛地回过神来。
方才他试图回忆起更多前世的记忆,然而这样主动去求索时,他的脑中倏而疼痛难忍,仿佛刀割一般。
他正想再说什么,便听到凝禅的声音在短暂的沉默后响起:“阿夜,你看着我,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慢慢转过眼。
凝禅的呼吸几乎打在他的鼻尖,她没有推开他,就保持着这样过分亲密的姿势,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从中读到他全部的情绪,然后问道:“你是不是……”
她开了个头,却极难继续措辞。
又或者说,她不知应当如何发问,也不知自己想要听到怎样的回答,甚至未必想要一个答案。
但虞别夜的那双眼中已经浮现了笑意。
带着痛的笑意。
这样的笑,足以回答她想知道的一切。
“是的,我想起来了。”他低声道。
虞别夜的声线在这样低声时,天然便带了一缕带着摩挲感的喑哑:“用想起来形容,也并不多么恰当。或许应该说,我看到了。”
他似乎用极大的力气才能说完后面的话:“我看到了你的死。”
两人对视的眼神有一刹那的凝滞。
但没有人转开视线。
虞别夜有些艰难地继续说:“我看到你满身是血,为救我而奔赴画棠山,而我……”
他觉得自己应该解释。
凝禅跌落山崖时,眼瞳中的不可置信和恍惚像是一柄不停息地在他灵魂之中刻下一刀刀血肉模糊烙印的短刃,他想,前世的余生,恐怕他都活在这样的痛楚之中。
“而你将我推了下去,然后我被大阵撕碎。”凝禅接上了他的后半句话。
那些她自己也本以为会很难出口段话语,在真正出口的时候,却竟然变得轻巧:“是因为那一次,你不知道我是半妖,而不是因为你想杀我,对吗?”
虞别夜长久地凝视她。
他这一生在遇见她之前,从未有过一息坦途。他以为是家的地方,是他禁锢他母亲一生的牢笼,他以为是至亲舅舅的人,在无数深夜枉顾他母亲的尖叫与辱骂,一次次闯入她的床帏,他曾以为是他父亲的人,被他自己亲手提剑屠了全族。
但如此这般,除了那个知晓一切的雨夜之外,他也从未哭过,他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和一生。
可这一刻,他却眼眶酸涩。
他连爱她都爱得宛如信徒仰望神明。
又怎么会有任何一个瞬息想要杀她。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他张口欲言,最终,却只能重重一点头。
随着他的动作,某种如枷锁一般萦绕在他心头的执念禁锢倏而一轻。
就像是始终缠绕在他身上的染血荆棘终于落地,他的这一段在尖锐石子上的无尽跋涉,终于可以坐下来喘一口气。
他不是故意杀她的。
他只是……
一只手轻柔地抚摸上了他的眼睛,将他的目光遮住,然后,凝禅踮起脚,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
“阿夜,我原谅你。”
她掩着他的眼眸,让他的感官里只剩下她的气息和声音。
“所以现在,你可以爱我了。”
一滴泪顺着虞别夜的脸颊蜿蜒而下,勾勒过他的轮廓,下巴,最终滴落,没入脚下的焦土之中。
他终于敢正大光明地在阳光下爱她。
……
凝砚从看灵植,变成无聊伸手试图催熟一番,结果他的灵脉里除了暴烈的朱雀脉笼火,哪有什么温和的成分。
于是整片的灵植在他的百无聊赖中被点燃,凝砚心中一惊,手忙脚乱地灭了火,叹了口气,有些哀怨地站在那儿,看向天穹。
冬日的天总不会很湛蓝,可今日的阳光实在是很好,前一日的飞雪好似已是旧时梦,然而阳光并不温暖,在凝砚这样抬头的时候,又有雪花在天光之中落下,散落在他的面颊上。
“下雪了。”不远处,清晰地传来了一声悦耳的女声。
凝禅说着,抬手接住了几片雪花在掌心,突然想起了自己不知何时看来,但好像很适合此刻的一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下雪了,天亮了,少和之渊该破了。”
自从与祀天所开战以来,少和之渊的上下弟子从来都紧绷着一根筋。
不是怕哪天突然被打到宗门口来,这么久以来,纵是普通弟子也看清了,少和之渊和祀天所算得上是势均力敌,除非有过分强大的外援,否则谁也别想真正将对方宗门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