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第4/5页)

没有片刻停步,他将所有和他一并争道登楼以求避难之人抛在了身后,独自,一口气迅速登上九层楼顶,来到钟楼之前。

那门紧锁,他拔刀,一刀砍开门锁,破门而入,大步走到那一座正静静悬在钟亭之下的千钧巨钟之前,抱住一根悬空垂吊粗比人腰的巨木,发出全部的力道,将这一根平日需数人同时发力方能操控的巨木拉到了极限的位置,接着,推送,朝前重重撞去。

那钟受到巨力撞击,铜体猛烈震颤,拽得钟亭横梁亦是咯吱抖动,发出一道巨大无比的响声,

当——,当——,当——。

如此,接连三道钟声,如龙啸,如象声,巨响以钟楼为中心,一圈圈,四散播开,震得裴萧元自己亦是血气翻涌,胸闷耳痛。

宫墙内正忙碌办公的众多官员纷纷停手,惊疑不定,奔出衙署,相互探问究竟;街道之上,路人停步,商贩落担,正在其余方向巡街尚未收到此间消息的金吾卫士纷纷纵马,向着声源疾奔而来;更令周围方圆数里内的全部鸟雀从巢穴里惊飞而出,在镇国楼附近的天空上迅速聚会,鸟群黑压压,遮天蔽日,不断变幻形状,哑哑不绝的聒噪之声,竟犹如末日来临。

镇国楼前广场里那数千正慌乱奔窜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人人被这头顶突然降落的钟声震得心魂不定。他们面露惊骇,纷纷定在原地,仰头望天。许多胆小之人更是脸色煞白,捂住耳朵,当场跌坐在地。

长安县令正与现场的金吾卫军官一道,在努力指挥人群疏散。他喊得嘶声力竭,然而如此人流,一时又如何能够见效,正也被人挤得摔倒在地,好不容易靠着身边人的扶持爬起来,发现脚上靴也没了。眼看被挤倒的人越来越多,心知再继续下去,恐将上演践踏惨剧。正惊惧之时,突然被这钟声震动,不由地和身旁之人一道,仰面望去,竟见一道人影迎风立在楼顶那座钟亭的上方,朝着下面广场高声呼道:“公主有令,全部人原地立定!不必害怕,更不许擅自行动!等候命令,依次通过!”

他的声音清朗而有力,合着尚带余韵的钟声,被风传遍广场四周。

钟声停,四下鸦雀无声,连正在哭泣的妇人和童子,也纷纷安静了下来。

“是驸马!是驸马回来了!”

县令终于看清楚了这一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容,狂喜,情不自禁大声呼叫起来。接着,金吾军官们也认出了人,跟着高呼,纷纷登上高处,协助维持秩序。

“所有人听令!照驸马的命令办!”

人群里又发出一片嗡嗡之声,接着,有人开始啜泣,但再无人推搡抢路了。

片刻后,附近的卫队也赶到,齐心合力,开始疏散广场里的人。

裴萧元没有立刻下来,他仍立在钟亭顶上,居高俯瞰,双目如鹰隼般环顾四周,终于,片刻后,在杂乱而渺小的路人里,看到了几道他正在找的还在逃窜的乞儿的影。

他跃下钟亭,迅速下楼,追了上去。

天黑下来,他也结束了白天后来的事,回到了永宁宅,沐浴过后,随意倒卧在香木榻上,静静闭目,仿佛睡了过去。

然而,不过片刻,他倏然睁眼,自床榻上翻身下地,拽来衣裳匆匆穿上,接着,不复任何犹豫,骑马出门,冒着夜色,往皇宫而去。

他来到了几天前曾被拒在外的那面宫门前,今夜的监门卫官还是上回那个,但这一次,对方态度已是大相径庭,毕恭毕敬。

“劳烦代我传报公主,我有事求见。”裴萧元径直道。

“驸马尽管进。上回是卑职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请驸马恕罪。”那监门卫官慌忙说道,接着,命人大开宫门。

裴萧元顿了一顿,迈步入内。

他来到了昨日他后来始终不曾现身的宣政殿东阁外,停在了那道风雨廊下。

阁窗里还透着灯光,杨在恩领着人,正微微愁眉地立在窗外的廊下。忽然看见他,好似也无多少惊讶,反而疾步来迎,行礼后,低声道:“驸马来得正好。公主白天受惊,此刻还一个人在这里做事。驸马劝劝她,早些回去休息可好。”

裴萧元穿过风雨廊,入内。

她人在一面绘有腊梅冬雪江景图的屏风前,但并非处理奏章。奏章皆整齐叠放在了案头上,看起来已是理毕。她正曲起一臂支在案上托腮,人斜靠着案缘而坐,面带几分浅浅倦色,双目则漫然地落在案头的一盏白瓷灯台上的烛火,似在想着什么心事。

当裴萧元悄然立在槅子门旁,顺她视线望向那盏烛台时,忽然觉有几分眼熟。接着他记了起来。这一盏白瓷烛台,好像便是最早他刚将她接回永宁宅时,她居所里的所用的那一盏。

记得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宫廷小画师,作男子的装扮,为救两个郡主,险些自己也淹死在了曲江水里。他将她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