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2/3页)

阜水属于崔氏,周氏不被允许碰阜水。多年来都是在两岸修筑堤坝,怎么可能去挖渠呢?

这般想着,姜佩兮便问:“崔氏怎么会允许周氏修渠?”

那位夫人愣了愣,诧异道:“是周司簿说服了崔氏。姜夫人不知道吗?周司簿负责修渠,都已经四年了。”

她不知道。

有关周朔的一切,姜佩兮什么都不知道。谁都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有她不知道。

于是在这种被有意或无意的忽视下,她用成倍的冷漠护卫自己,绝不让自己在周朔面前露出任何想要亲近的意思。

人总是难以在时空的当下把握所有。

而于过后的岁月里,再度勘察时,才能发现许多当时无法注意到的细节。

时至今日的姜佩兮,再度回想周朔的离去与归来,才注意到他似乎有太多次的欲言又止。

他眸光的每一次暗淡,都发生在她冷着撇开脸,装作什么都不关心时。

阜水渠道的修成在开岁,喜悦洋溢着建兴,可周朔一直没回来。

随着春暖渐起,周氏族人脸上的喜气散去,压抑不安再度笼罩建兴。

姜佩兮不关心周氏的一切,更倔强地拒绝能知晓周朔消息的一切渠道。

他修他的渠,她封她的渠。

这很公平,那时的姜佩兮就这么固执觉得。

消失了大半年的周朔,在连绵不绝的萧瑟秋雨里返回建兴。

彼时姜佩兮刚将孩子哄睡着,她拍着孩子,轻声哼着歌谣。

屋子里是暖黄的烛火,除了她哄孩子睡觉的声音,就只有秋雨打在梧桐树叶上的缠绵声。

看孩子已经睡熟,姜佩兮起身将被角掖住。

放好床幔转身时,她看到了周朔。

漆黑的夜色里,他的衣袍边角都沾着湿气。

他就那么寂静地站在那,庄严的黑袍将他锁在黑暗里。

“回来了?”

“嗯。”

这就是久未相见他们的全部对话。

他不说,她不问。没有孩子作为话题的他们,只剩互不相干。

姜佩兮坐在烛下看书,精装的书排版优良,印刷清晰。可她已经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只是在盯着书页发呆。

珠帘被撩起后垂落的碰撞声,吸引姜佩兮的注意力。她往那边看了眼,又漠不关心地垂眸继续看书。

他瘦了很多,年前合身的寝衣现在穿却显得空。

周朔走到她身前,递给她一枚福牌。

这是一枚极为简陋的福牌,毛糙的边缘,廉价的红绳,还有歪扭的刻字。它实在不适合作为礼物赠人。

“我回来时,正好遇到一座佛寺,就去求了一个。”周朔解释这个廉价的礼物。

姜佩兮没接,她仍在看她的书,“你不是不信佛?”

“敬鬼神。总没什么害处。”

姜佩兮转身朝向烛火,将书搁到凭几上。她的眼睛没离开过书页,淡声道:“放着吧。”

周朔没再说什么,将福牌放到她手边后就转身离开。

等人走了,姜佩兮才拿起那枚福牌。

福牌上刻了“康宁”。

有些像周朔的字,但他的字一笔一划都很工整。

何况他学的是古碑体,最讲究下笔的力道,不可能写出这种飘飘浮浮的字。

姜佩兮不在意地将福牌撂到桌上,大半年没见,就弄这么个东西来糊弄她。

窗外又是雨声,淅淅沥沥打在槐树叶上。

她靠着软枕,手上捧着书,盯着蜡烛燃烧后滴下的热油,又看着它流淌凝固。

肩上被披上单衣,周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白天再看呢,夜里看书伤眼睛。”

姜佩兮转头看他。

简单的寝衣,垂散的长发,温顺的神情,逐渐与天翮七年那夜的丈夫重合。

她仿佛又看到了他脸上的伤,又看到了他穿着大了许多的寝衣。

君子当言行有举,仪态从容。

周朔一直以君子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但那一夜的他,狼狈落寞。

他本来漂亮修长的手,干瘪的只剩骨头。手面全是皲裂的伤口,一道道数都数不过来。

一个曾理智地说自己不信神佛的人,为何会特意去佛寺求福牌?

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姜佩兮不知道。

前世的她漠然忽视周朔经受的一切,冷情冷心地看着他为周氏肝脑涂地。

她是很感性的人,会为耳闻中受苦的人伤感。可对于在她眼前落魄不偶的丈夫,却冷漠至极。

为什么呢?姜佩兮想不通。

她伸手拽住丈夫的衣袖,把他拉向自己。

周朔揽住她的背,轻轻抚了抚她的脊骨,“怎么了?”

怎么了呢?

前世的她怎么会那样的冷漠,那样的狠心?为什么她能全然忽视他的无助悲伤?

将事不关己贯彻地有始有终?

“子辕。”她轻唤眼前的丈夫,手摸到他的颈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