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有栖川郁时甚至能够准确地叫出这个人的名字来。

——「夜斗」。

这是那个在他处于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时伸手拉了他的一把、给予他馈赠的神明。

只是这位神明比起百年之后不着调的样子要显得更为沉着一点。长发束成了马尾,露出了轮廓还带着青涩意味的下颔来,那双漂亮的苍青色眼瞳中一片冷然。

有栖川郁时到今天都能清晰地回想起那时的记忆。

*

他身上穿的是研究所为实验素材特制的白色衣服,只是那件衣服此时已经被血污弄成了乱七八糟且脏兮兮的样子。

反正亚人就算死了也会复活,要是死亡一起就重新换一件衣服的话也太过浪费了——那些人大概都是这么想的。

有栖川郁时已经记不清自己死亡了多少次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选择记录下来自己死亡的次数,到了后来被厚生劳动省给抓住——就只剩下麻木的痛苦了。

这是暗无天日、痛苦到令人窒息的深渊,他被掐着脖子束缚在深渊中,日复一日地啜饮苦痛。数不清过了几天、数不清到底死亡了多少次。

他只记得自己在不断的死亡、重生、死亡、重生。

这份痛苦是没有尽头的。

每一天都是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死法,那群疯子为了测试亚人的极限在哪里,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到了后来,有栖川郁时已经不再为痛苦而流泪了。

如果那一次就死掉的话就好了——他有时候会这么想。

有栖川郁时的第一次死亡是一个意外。

他读国中时,班里有一个抑郁症严重的女孩子绝望自杀,试图从教学楼的天台跳下来一了百了。有栖川郁时在她跳下去的那一刻冲出去,抓住了她的手。

但有栖川郁时自己卡在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那里不是天台,而是天台和下一楼层中间凸出的装饰物把手,天台上的人无法对他施以援手,而下一楼的人又够不住他。

那个被他拉住的少女倒是好好地被人从窗口接了下去。

但他就读的那个国中大概资金全被贪污了,教学楼可能是什么豆腐渣工程——那个装饰性的把手毫无征兆地就断裂了。

从六层楼高度的地方摔下来还能活么?

有栖川郁时亲身体验的答案是:不能。

但一分钟后,同学们甚至没有从他坠楼死亡的震惊中缓过来,他就在全校师生的眼皮子底下复活了。

少年在满地血污中睁开了璨金色的眼睛。

*

有栖川郁时跑的很急,他能出逃不是什么偶然,而是早有预谋——同为亚人的佐藤迫切地需要他这个同伴,而他对于营救被厚生劳动省抓住的亚人十分有经验。

有栖川郁时来不及仔仔细细翻找,他从突然离开的研究员的大衣口袋中胡乱抓了一把,掏出了许多零碎的硬币和关键的那张门禁卡。

他从染尽了红色的衣袖中露出来一截纤细的手腕,手腕上是一道深刻的深红色的勒痕,那是拘束带留下来的痕迹。

厚生劳动省对于亚人这样珍惜的研究对象看的很紧,他刚刚刷开门禁就陷入了紧张的追逐战之中。IBM很强,但却没有办法单独对抗整栋大楼集中起来的安保,他只能被逼上了楼顶。

有栖川郁时站在天台边缘时甚至没有任何犹豫就跳了下去。

不跳,他会被抓出去;跳了,外面还有佐藤那些人,他说不定能活下去。

就在有栖川郁时以为自己即将迎来再一次的重生时,他却感觉到自己不再下坠了。

他猛的睁开眼睛,入眼就是少年被风撩起的黑发和苍青色的眼睛。少年一把拉住他,很反科学的飘在半空中。

此情此景让有栖川郁时的脑子难得地懵了一下,随机有着苍青色眼瞳的少年就开始了一顿说教:“我说你啊不要随便自杀好不好?虽然我业务是收费的有求必应但今天你运气好,赶上我日行一善了,所以好好珍惜你这条捡来的命啊?”

一通语速极快的碎碎念,有栖川郁时只勉强听出来了前面一句话和“收费的有求必应”这几个词。

运动服少年拎着他缓缓落到地上,有栖川郁时愣了愣,感受了一下□□着的脚掌踩到地面的触感。他猛地抬起头来,定定地看向他:“你是谁?”

“我是夜斗神。”运动服少年竖起大拇指指向自己,露出一个自认为相当潇洒的微笑来,“拥有百万信徒、神社遍布全日本的神明大人——不过这个梦想还在实现中。”

夜斗一边自夸的同时还在一边打量有栖川郁时。他去救有栖川郁时的原因当然不会仅仅是日行一善那么简单。

他确实只是刚好路过、又巧合地刚好看到有栖川郁时跳楼而已,但是神明对自杀的人向来没有好感。夜斗会在那一刻选择帮他一把,实际上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