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顾此失彼
乾宁二年三月初四,河阳南城。
刚刚入睡的霍存被亲兵喊了起来,他气冲冲地登上了城楼,随即目瞪口呆。
野外到处都是火把,如同两条火龙,遥遥延伸向远方。
火龙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可能是因为夜间行军的因素,但给人产生的心理影响却非常大。同时,心里也产生了疑惑:他们从哪来的?
“必是偷渡大河南下的。”霍存铁青着脸,直接下了城楼。
他毫不怀疑,野外打着火把活动的是夏贼,人数不多,大概数百骑的样子。他们本可以悄悄从别的地方走过,但却大摇大摆从河阳南城附近“路过”,打的什么主意,不问可知。
回到府中后,霍存毫无睡意,盯着面前的地图仔细查看。
“比国朝初年王世充的景况要好一些。”看了半天后,霍存自嘲地笑了两声。
长安、洛阳之间,崤函地带最为重要。谁控制了整个崤函地区,那么就对敌人有了主动权,有了巨大的优势。
如果谁都没法全部控制,那么至少也要控制半个。
立足长安的关西集团,至少要把崤函西部即陕州拿下,立足洛阳的关东集团,至少要控制东半个崤函谷道。
春秋时期,崤函谷道西部为晋国控制,秦国十分难受,难以东出。
东西魏时期,宇文泰占领弘农郡(陕州),一下子摆脱了被动的局面,不用被人欺到潼关门口了。因为力劝宇文泰进取弘农,宇文深被宇文泰称为“吾家之陈平”。
国朝初年,长安、洛阳之间兵力稀少,防御力量极其薄弱,刘文静领兵东略,几乎武装游行般占领了整个崤函谷道,直接屯兵新安县,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这种极为关键的战略要地,为何能让刘文静毫不费力就占领了呢?为何没人防守?
其实这就是大一统王朝崩溃后造成的混乱了,地方上空档极多,机会也非常多,席卷起来的可能性很大,连崤函谷道都没人守,简直不可思议。
但如果刘文静出潼关后,发现崤函谷道控制在一个存在了一百四十年的割据藩镇手里,这个藩镇有经年训练的职业武人,有完备的军工生产体系,有行政班子,内部互相联姻通婚了一百多年,相对稳定,那他要花多久、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攻下一座座险隘?
而且在打的过程中,还可能遇到其他藩镇的干涉。因为每个势力都存在了一百多年,边界相对稳定,合纵连横玩了不知道多少回。但大一统王朝末年,天下大乱,各个势力可能还忙于抢占地盘,巩固势力,建立班子,等他忙完这些事,睁眼一看,被人打到家门口了,已经无险可守。
王世充的洛阳,从一开始就没有整个崤函谷道,函谷关(新安县)都在唐军手里,这还打个鸡儿。
“王家后生无能,陕虢让邵贼玩了一出假道伐虢,河中又引狼入室,真是废物。”义子霍彦威坐在霍存身边,忿忿道。
“咱们的运气已经不错了。”霍存摇头道:“大顺二年,张全义镇河南府,邵贼引军三万余东进。若不是梁王当机立断,调十万大军西行,崤函谷道要被邵贼占去大半。这些被邵贼吞下去又吐出来的地盘,这些年耗掉了他多少人命?顶了多长时间?所以我说,比太宗伐王世充那会好多了。吾儿,最近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以太宗伐王世充为例,你看看李唐宾、高仁厚会怎么做。”
霍彦威将目光转向地图,沉思了起来。
“武德元年(618),李密旧部、柏崖城守将黄君汉在崔义玄游说下投降,随后于济源大破王世充之子,又攻拔河阳三城。”霍彦威说道:“此所谓北路,艰险者轵关、河清是也。邵贼入河中之后,连续东出,去岁河清之役,我军失利,柏崖、河清、轵关之险要据点尽失,河阳大部沦陷,北城亦为奸贼解宾、苏濬卿等人投献,仅余中潬城、南城。此一路,太宗在与王世充开战前便已握于手中,然邵贼并未尽全功。”
霍存点了点头,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
“武德二年(619)正月,李密旧部、伊州刺史张善相投降归国。”霍彦威道:“伊州为洛南三关之总道口,王师可经洛水谷地而下,直扑洛阳,此所谓南路。夏贼为我军阻于二崤山,无法迂回洛水谷地。其欲至洛南,还不如从汝州北上。这一路,暂时无忧。”
“义宁元年(617)十二月,刘文静轻取崤函谷道,置宜阳、新安二郡,此时王世充才刚抵达洛阳三月,正与李密交战。待其战完李密,洛阳以西已无险可守,雄关险隘皆在王师手中矣。”霍彦威继续说道:“这一路,贼帅李唐宾反复攻打,死命推进,今已抵达新安城下,比之刘文静当年,亦只差了一个新安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