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排调(第2/2页)

不得不说,这些高门世家玩起姿态,实在要比他们这些寒门高的多,排调风度,自有底蕴。女子质柔,歌咏载道,周围亦有女童欣欣围守,这些在世人眼里,是天然而然的弱者,但用在舆论上,却是无比锋利的刀刃。

此时他若将人拦下,只怕便要受所有人的言语围攻。即便是日后有所言非,也注定会被旁人指摘。

但此事若不能现下解决,任之发酵,日后不论案子以何论作结,他都难得善誉。此时此刻必须做出恰当的表态,不能让事态继续糜烂了。

思至此处,魏钰庭不禁驱马上前。

陆昭的车队仍在前行,见魏钰庭已并驾齐驱,也不做停留,崔映之更是看都不看魏钰庭一眼。

为免尴尬,魏钰庭率先开口道:“陆中书要出城,何不言告于我,同为执政,实在不必如此见疏。”

面对迅速占领道德高地的魏钰庭,陆昭只凄然一笑:“时谤杀我,甚于刀兵,我以弱女子之质,执掌中书未久,深恐再失和各方。故已告别太子,去崇信县与崔娘子小住,印玺如今已置于署衙内,魏詹事若要急索,恕我尘埃惹身,不能亲奉了。”

明明是指桑骂槐,阴阳怪气的话,从陆昭嘴里说出口,却如同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弱女子,弱女子能弄来一个驷驾车,买通这些小孩子在这帮忙造势,然后坐在车上言语高雅地辱骂他,那才是见了鬼。

魏钰庭听了,只觉得五脏六腑已入炭火之中,却又不敢生出任何怨望,只笑答着:“中书何出此言。如今大战在即,京畿零落,自是国难当头。中书才华彪炳,怎能此时舍忠义而退居别处,令世人寒心啊?”

论说酸话,陆昭也不得不承认魏钰庭颇得精髓三味,不过自己也乐得和魏钰庭逗逗闷子,至少能给襄武那边多争取一点调查时间。那些犯人毕竟是为人所支使,一口咬定她理所当然,如果魏钰庭早早前去,依此论断,那么便再无翻覆的可能。

因道:“魏詹事国士无双,鱼龙寂寞,吾不能瞻仰风采,实乃一大憾事。陇右沟壑纵横,悬崖峭壁,非谨慎善行者,不能存也。我本爱轻信,徒弱力,更宜身居草庐,不以自身搅乱大局,方不负亲情君恩。”

此番交论,魏钰庭已感到渐处下风,这个案子的背后实情,他不知道,所以也不能单以一个方向来考量后果。陆昭受谗谤,崔家受污名,两家女儿共乘一车,也难免让他联想是否陆家已与崔逆达成某种交易。陆昭与太子是否情笃他根本不清楚,也就不排除陆家与崔家媾和,借此叛离太子的可能。

于是魏钰庭换了一种姿态,略有些强硬道:“崔逆乱于京畿,陆中书却与其女共乘一车,某奉劝侍中,即时收手,切勿行莽踏错。”

此时崔映之心中早已颇为厌恶,用眼白扫了一眼魏钰庭后,漠然道:“吾受太子庇护至今,未曾言及是非分毫,来到略阳反受是非纷扰。魏詹事执掌略阳,倒是行路颇稳,踏步颇正啊。”

魏钰庭被抢白一句,一时语噎,见陆昭一行人重新起驾远去,不由得内心忿忿然,举起马鞭狠指了指前方的陆昭。外表阴柔,行事狠戾,这陆氏兄妹两人,实乃底色相同,魏钰庭见舆论已经控制不住,旋即调拨马头。他需要再于衙署内布置一番,既然陆昭已交出中书印,那么中书不可控制,如今可以暂时安插几人入署。即便来日有什么变动,他在中书有了自己的棋子,也不至于出事的时候全然不知,失去了主动权。

这次,他就感觉,自己在被某人蒙在鼓中。此事或许并非陆家所为,倒像是自家僚属所做,但这些人做事之前,不来商量也就罢了,怎么出事之后也不告诉自己一声呢。现在,他只能祈盼那些被捕的犯人,一口咬定陆昭所做,只要事情陷入僵局,他就有办法拖下去。等到太子攻克金城,执掌整个凉州,这件案子即便是自己这边的僚属主谋,各方也不敢逼迫过甚。

真是操心的命。魏钰庭叹了口气,重新回到了署衙内。

看着魏钰庭离去的身影,陆昭也疑心重重。若真是魏钰庭,此时应该快马加鞭赶往襄武定事,何须返还衙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