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姜小沫开逛上(第7/9页)
丁大头这辈子一事无成,文不能测字、武不会卖拳,任什么手艺没有,还舍不得出力气,只会到处胡混,家里头盆朝天碗朝地,窝头眼大饽饽小,干饭稀稀饭少,自己尚且过得饥一顿饱一顿的,拿什么养着姜小沫和傻哥哥?他倒有个计较,这阵子他正跟着一个棚头儿混事由,干什么呢?旧时每年入夏之前,有钱的大户人家就在院子里搭天棚遮光乘凉,这个活儿得找架子把式来干。丁大头岁数大,身子胖,登梯爬高上去得把竹竿压折了,顶多给人打打下手,不过他能吹,给棚头儿白话得晕头转向,对他言听计从。转天晌午,丁大头引着姜小沫和傻哥哥来搭天棚。棚头儿一看,姜小沫利利索索、有模有样,可是傻哥哥长得驴球马蛋的,不仅腿脚不灵便,脑子也不好使,他能干得了什么?丁大头紧着找补:“傻有傻的好处,实心眼儿,认死理儿,咱让他在底下给看着这些竹竿儿、芦席、家伙什儿,您不放话,谁也别想拿走,咱丢不了东西啊!何况他还不拿工钱,豆腐坊的盐面儿——白饶的!”自此之后,他们爷儿仨白天跟着工头儿搭天棚,晚上去丁大头家睡觉。当时刚过端午,正是最忙的时候,深宅大院墙高丈八,真有艺高胆大的架子把式,上房不用梯子,两手抠着墙角,双脚往下蹬,“噌噌”几下直蹿墙头,还可以走单梁,往返于屋脊墙头之上如履平地。姜小沫身手便捷,不出三天即可独当一面了。入伏之前,该干的活儿都干得差不多了,棚头儿也养不起那么多白吃白喝的闲人,只得先散伙,等到秋凉拆棚的时候再招呼他们。
爷儿仨挣的钱有数,加之胡吃海喝惯了,不懂怎么省着过,挣一个敢花俩,一旦没活儿可干,自然又是三天两头地揭不开锅。姜小沫暗自合计,无论端大碗还是搭天棚,都不是长久之计,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他脑子里有转轴儿,思来想去又转上一个念头,陈家沟子鱼市上没了锅伙,买卖可不见少,守着偌大一个鱼市受穷挨饿,那不是放着河水不洗船吗?
姜小沫不瞒丁大头,直说了打算折腾一把,占了陈家沟子鱼市。丁大头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哪有那么便宜的买卖?你不想想,四合、秉合两个鱼锅伙散架了,为什么没人去抢呢?因为各大锅伙全盯着呢!是人不是人的,都在打陈家沟子鱼市的主意。你光棍一条,没半点儿势力,怎么吃得下这么一大块肥肉?”姜小沫问丁大头:“那就没辙了吗?”丁大头也是半个混混儿,低着头想了想,对姜小沫说:“上山问樵、下水问渔,想在天津卫戳个儿,没人托着可不成。我给你引荐一位,天津卫四十八家水会总把头——姓顾名赟,字子谦,大排行第三,人称顾三爷,那可是青龙帮的元老!我在他老人家手底下当过救火的武善,没少卖力气。如果顾三爷能给你当后戳,谁还敢小觑了你?”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河东水西关上关下,哪有人没听说过顾三爷的名号?他在家跺一跺脚,四面城都跟着打战,咳嗽这么一声,鼓楼都往下掉瓦片子,那绝对是天津卫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别看水会是民间自办的救火会,可就连县太爷也得给顾三爷面子。因为水会属于“玩儿会”,由民间自发组织,官府不拨饷钱,其中有一多半是耍耍巴巴的混星子,平日里各混各的事由,一旦有了火情,立刻聚拢了灭火。而天津卫人烟稠密,城里城外的商户民宅、寺庙道观、盐坨码头,无论什么地方起了大火,都要指望水会,纵然是火烧眉毛急上房,也得等顾三爷发话,水会的武善们才肯出手相助,这叫“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到了着火的地方,首先打场子,有一个人敲着铜锣来回跑,划出一个圈子,围观者不得近前。如若火势太大,还得扒火道,拆除邻近的房舍,以防火势蔓延,同时开始救火、搬运财物。扑灭了火头,失火的主家必然要给水会拿一份“点心钱”。当然这个钱不是真让你买点心吃,说白了那是一份心意,一来犒劳救火的弟兄们,二来救火用的水车子、水激子、水筲、挠钩之类的器械,损毁了也得修补,或者添置新的,总不能让人家水会自己往里搭钱。这个点心钱谁家也不敢少给,否则下次再着火,你可别怪水会袖手旁观。顾三爷不仅是天津卫四十八家水会的会首,领过朝廷的“五品功牌”,顶戴荣身,上堂不跪,县太爷也得给足了他老人家面子,并且还是个袍带混混儿,在青龙帮收下八大弟子,全是天津卫响当当的人物字号,徒子徒孙更是不计其数。四门两角、运河两岸混事由的,哪个锅伙和哪个脚行有了过节儿,互不相让僵住了,都得请他这样德高望重的袍带混混儿出来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