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姜小沫惹祸下(第5/6页)

徐老蔫远不如花狸豹招摇,手上拎着一把攮子,也没说摆个架势亮个相,一声不吭地闭上双眼,一手捏住左侧眼皮,右手用攮子尖绕着自己的眼眶割了半圈,鲜血缓缓淌落,糊住了他的半张脸。徐老蔫伸出左手,捏着割下来的眼皮给众人观瞧。

秉合鱼锅伙那边发出阵阵哄笑:“老杂毛儿,你是法海的师弟——尿海啊!这就想对付过去?”徐老蔫并不急躁,尽管他平时蔫头耷脑,少言寡语,却有个闷主意,存心将花狸豹比下去,可又不想把自己伤得太重,所以先挑了眼皮,一旦把对方镇住,便可就此罢手。哪知道不够瞧的,只得将心一横,随手将那片眼皮往地上一甩,示意众人少安毋躁,接着看玩意儿。但见他撩起衣襟,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手中的刀尖颤了一颤,插入没了眼皮的左眼窝子,可丁可卯转了一圈,旋即一剜一挑,左眼窝子变成了血窟窿。

徐老蔫毫不挂相,举着自己的眼珠子,挑衅地冲花狸豹说:“咱都是十根手指两只眼,谁也没多长,谁也没少长。我这一个眼珠子,是不是抵得上你五根手指?我可还有一只眼呢,不行你凑个整儿,我把这一对招子全给你,来,接着!”说完一抖腕子,将那血淋淋的眼珠子抛向花狸豹。花狸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要说伸手接住,他其余九根手指都得削了,稍一打愣,眼珠子已经掉在了他的脚边。徐老蔫纵声狂笑:“哈哈哈哈——怎么着兄弟,你是站着撒尿的吗?怕烫手不敢接是吗?”

花狸豹压不住无明火,抬脚踩爆了地上的眼珠子。混混儿之间比斗,不乏抠下眼珠子当泡儿踩着玩的,那也是自己抠自己踩,我抠出来让你踹了,岂不是把我当玩意儿了?

徐老蔫气炸了连肝肺,怒骂一声:“你个小夜儿攮的!不把你㞎㞎挤出来,我都算你拉得干净!”一个垫步冲至花狸豹面前,举攮子就刺。花狸豹刚才没接眼珠子,已经有点儿丢人了,此刻咬住了牙,一不躲二不闪,挺着胸膛往上迎。甭看徐老蔫死眉塌眼的好像三脚踹不出一个屁,却也是开逛多年的老混混儿,论着捅人他可不是外行,眼见对方挺着胸膛相迎,手腕子突然一扭,刀尖改竖为横,因为竖着捅进去,容易被肋骨挡住,那不解恨啊,如果放平刀身,顺着肋条缝就插到底了。花狸豹实实拍拍挨了一攮子,与此同时,他手上的短刀也捅进了徐老蔫的肚子。

二位死签各中一刀,双双倒地,斗了个两败俱伤。两大锅伙的寨主见时机已到,几乎是一同叫道:“兄弟们,盯事儿了!给我打!”双方人马齐往前冲,各自认准冤家对头,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在陈家沟子鱼市上大打出手。

混混儿打架有规矩,对方或是一斧子砍下来,或是一攮子刺过来,或是一棍子砸下来,无论下什么家伙,不仅不能闪避,更不能招架抵挡,那叫“抓家伙”,会从此落下笑柄,必须拿脑袋去接、挺胸膛去迎,绝不能有半点儿退缩之意。外埠人难以理解,天津卫的混混儿打架怎么那么多规矩呢?打不就得了吗?书中代言:九河下梢水陆码头,锅伙混混儿之间争地盘抢码头,或单挑、或群殴,归根结底是为了有口饭吃。自古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抽中死签的出头自残,自己拿刀捅自己,或是吞火炭滚钉板,讲究一个对一个,上吊我跟你脸对着脸,跳河咱俩人手拉着手,这不犯王法,官府管不了,也懒得管。俩人你捅我一刀,我拍你一砖,那属于斗殴,就得归官了。他们为了抢饭碗才争勇斗狠,额外吃一场官司,挨上一顿板子不说,还得让衙门口讹去一份银子,那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所以说不到万不得已,哪一方也不愿意打群架。但是眼下为了争夺陈家沟子这块肥肉,谁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正所谓“容情不动手,动手不容情”,一旦到了群殴械斗的地步,实无规矩可言。

两三百号混混儿刀来枪往,砖头瓦片在头顶乱飞,喊杀声叫骂声响成了一片。这一场乌烟瘴气的混战,双方都杀红了眼,打乱了套。姜小沫扔完了几块砖头,猫腰低头往人堆儿里钻,混混儿们打得你死我活,没人顾得上一个小孩。姜小沫三步两步蹿至街心,见了阚二德子分外眼红,不过此人是四合鱼锅伙的头号打手,筋长力大,肉厚身沉,擅使一杆花枪,枪杆茶盅粗细,枪头磨得寒光闪闪,绑着一绺红缨子,扎完人鲜血沾在缨子穗儿上,扎的人越多,缨子穗儿越红。枪法也了得,平日里蹚土跺地,起早贪黑练着二五更的功夫,前把一拧万朵梨花,后把一抖千道寒光,去如箭、来如线,枪似游龙、快似闪电,有一手杀招叫“凤凰三点头”。一条七尺长的花枪在他手上如同蛟龙出海、怪蟒翻身,单捡皮糙肉厚的地方招呼,肩膀头、小肚子,大腿、屁股蛋,扎上一枪对方就蹦跶不起来了,还出不了人命。一连挑翻了五六个秉合鱼锅伙的混混儿,所向披靡,勇不可当,枪头红缨子上“滴滴答答”淌着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