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姜小沫惹祸上(第6/6页)
娘娘庙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拴娃娃的要把娃娃“偷”走,不能让老道看见。其实在殿中看守香火的老道,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见也当没看见,因为他还指望你买他的五彩线绳拴娃娃呢!
老道伸手这么一拦,大鸭梨也蒙了:“我又不是没买你的五彩线绳,该给的香火钱也给了,怎么还不让拴了?”老道也是吃江湖饭的,认得这是姜十五的媳妇儿大鸭梨,告诉她说:“拴娃娃你去子孙娘娘身边找,相中哪个尽管拴了去,这个却不能动。”大鸭梨认定了挎着小弹弓的泥娃娃,再也舍不得撒手了,给老道来了个不论秧子,急赤白脸地分辩:“不让在娘娘庙拴娃娃,你还卖哪门子线绳?我可是足足给了你一两银子,这个娃娃也在大殿里,凭什么不让我拴?”老道也生气了:“你看你这个大嫂子,四六不懂,还穷矫!此乃老娘娘驾前的护法灵官,怎么能让你拴了去?”说话这时候,进来烧香拜神的越来越多,大殿里都挤满了。大鸭梨也不能明抢,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泥娃娃放归原位,可是相中了这个,别的哪个她也看不上了。趁老道忙着收香火钱,她又偷偷拴上那个虎头虎脑的泥娃娃,用块红布裹上,暗暗叨咕着:“没福的小子坐庙台,有福的小子进娘怀,姑家姥家咱都不去,跟着亲娘把家还!”
且说大鸭梨揣上泥娃娃,头也不回地出了庙门,随姜十五回到家中,把泥娃娃摆到堂屋八仙桌上,两口子越看越喜欢。当天晚上,大鸭梨在泥娃娃面前放上一碗秫米粥、几个饺子,手拿马勺磕着桌边,口中念念有词:“黑娃娃,白小子儿,跟着爹娘吃饺子儿!”念叨了七八遍,方才撂下马勺回屋睡觉。
转天晌午,有人在外边叫门。姜十五开门一看,竟是娘娘庙的老道找上门了。老道冲进屋来,指着桌上的泥娃娃说:“不让你拿你偏拿,实话告诉你们,前几年我在殿中当值,瞧见一道金光降下,正落在这个泥娃娃身上,那是老娘娘驾前的护法灵官显圣了,你们家小门小户的担不住,还不赶紧还回去?”
姜十五两口子不以为然,跑江湖的还不明白这一套吗,无非拿话诈我们,想多要几个钱罢了。双方争执起来,调门儿越来越高,谁也不让谁,最后还动上手了,你推我搡,连抓带挠,不承想碰倒了桌子,泥娃娃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老道一气之下拂袖而去,姜十五和大鸭梨也傻了,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过了不久,大鸭梨又怀上了,转年开春生下一个大胖小子,胳膊腿胖得跟藕节似的,小名叫小沫。两口子担心这个孩子养不住,没给孩子取大号,仅以小名称呼,又一步一磕地去到娘娘庙还愿,买了十几个泥娃娃,偷偷放到老娘娘身边,央告她老人家别把孩子收回去。
眼瞅着孩子一年一年长大,越长越随他娘,宽脑门,高颧骨,尖下颏,一双大眼皂白分明,爹娘跟太爷格外地疼,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特别是大鸭梨这个当娘的,四个孩子没了仨,哪个都是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只留下一个姜小沫,能不护犊子吗?
旧时的江湖艺人太遭罪,走到哪儿都让人瞧不起。姜小沫生来就算半个行里人,得了爹娘两头儿的传授,小曲小调张嘴就来,行里的暗语黑话他也是门儿清。不过姜十五说什么也不想让儿子再干这一行了,省吃俭用供儿子念书,指望他考取功名,改换改换门庭。哪怕考不上,念上几年圣贤书,张口闭口“之乎者也”的,听着也不俗。
可有句老话“七八岁万人嫌”,姜小沫在七八岁的年纪,不但不好好念书,还成了他家周围一带的孩子头儿,带着一伙比他年岁略小的孩子,撒尿和泥儿、放屁崩坑儿、踢寡妇门、踹绝户坟,猴屁股上都得招把手儿,中午去河里游野泳打水仗,晚上上房顶堵烟囱,夜里偷鸡拔烟袋,还经常带领着他手下的小毛孩子去别的地方找同龄孩子打群架,三天两头让别人家大人找上门来。大鸭梨就跟人家磨裤裆、坐地炮。这个护犊子妈要是顶不住,还可以搬出八十几岁的姜老太爷挡横。找上门来的都拿这个老棺材瓤子没辙,只能悻悻而回。可以说他们老姜家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成了为害一方、人见人嫌的小混星子。邻居们恨得咬牙切齿,常在背地里骂:“这个有人养没人管的混账玩意儿,长大了肯定是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