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梦里的眼泪(第6/15页)

他说完醉倒过来,头抵在宁檬肩上。

宁檬在冬夜渐起的风里,一个人笑起来。

——所以你纠缠我,始终和我较劲,是因为我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人的影子吗?

是的,自卑的她甚至不敢用替身这个词来修饰自己的位置。她只敢说自己是个影子,韩伊梦某方面的影子。

“宁檬啊,”陆既明把头抵在她肩膀上嘟囔,“你就回来吧,你回来,我把你当拜把兄弟一样供起来!你不想做秘书那就做项目,反正你就待在既明资本吧!我本来是不想让你沾资本市场的乌烟瘴气,可你非要沾,那好吧,我投降了!”

宁檬一个人笑着,像哄着和妈妈撒娇的孩子一样,用循循善诱的声音,问:为什么不想让我沾资本市场的乌烟瘴气呢?

那喝多了的撒娇孩子哼唧了声,在意识陷入彻底迷离前,说:因为阿梦就从来不沾这些乌烟瘴气,你也别沾。

——沾了身上就有铜臭味了,就离他的阿梦身上的仙气越来越远越来越不像她了,是吗?

可是那仙女,不就是因为没沾这些世俗铜臭味,太天真太不食人间疾苦,于是才总是识人不清遇人不淑的吗。

宁檬在异城冬日的夜里,一个人平静地笑着。凉风四起,把她血管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吹得通透而冰凉。

她叫来了曾宇航,把喝多的陆既明一起扛回房间。

之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狠狠冲了个热水澡,用水温捂活了凉透了的血管。她躺到床上。明明自觉内心一片平静,却久久辗转难眠。

快天亮时她才睡着。闹铃一响她睁开眼。伸手摸摸眼角,呵,竟然是湿的。

她昨夜,居然替痴情人们流了一滴梦里的眼泪。

第二天宁檬早早到了企业。大约一个小时后,陆既明也来了。他一坐下就把胳膊架在桌子上,用两根拇指使劲压着太阳穴。那副头疼的痛苦样子和每一个宿醉后的酒鬼都一样。

揉了一会太阳穴,陆既明拱起眼皮,半死不活地朝宁檬“喂”了一声。

宁檬顺应那声“喂”扭头看他,忽然就被他还有点水肿的眼皮触发了心跳加快的开关。

“你昨天是不是趁我喝多了敲了我的头?”陆既明问得很认真。看起来他真的很头疼,也因此真的是在怀疑宁檬借酒行了凶。

宁檬那加快的心跳缓了下来。

他把昨天酒后说的那些话都忘了。他忘了他在公元2013年的一个冬夜里,变身十岁小男孩这件事了。

真是自私的有钱人。

发泄完自己的情绪,干扰了别人的思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忘了再说。

他从原点兜个发疯的圈子又绕回到原点,却不管他把别人从原点处扯开多远,还回不回得去。

宁檬强制引领着自己恢复平静的那点心跳,也四平八稳地回到了原点。

面上铺开一片不动声色,宁檬回:“陆总,真的,我要是手头有棒子,真不是打疼你这么简单。”

陆既明用宿醉的头想了想:“就是你想直接打死我呗?情谊呢?你个喂不熟的,这几天麻将算是白打了!”

宁檬呵呵一笑,说是啊,我眼睛白我属狼。

两句插科打诨,仿佛回到从前一般无二。

但宁檬知道,她的心境和以前是再不会一样的了。

多日来靠着尽调和麻将拉近的那些距离,又变得远了。她心里仿佛竖起一道无色无形的墙,隔开她与陆既明。这是她拒绝成为别人的影子所做出的最无害的抵抗。

快中午的时候,宁檬意外接到苏维然的电话。

她接起电话喊了声学长,旁边一上午都捧着头哼唧的陆既明的持续哼唧声出现了一个隔断。

他开始竖着耳朵听别人打电话。

苏维然告诉宁檬自己也正在x市出差看项目,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是否可以一起吃晚饭。

宁檬被昨天陆既明酒后袒露的心情故事渲染得一上午都灰丧丧的,她想能出去转换一下心情也挺好,于是对苏维然说:“好啊!”

苏维然告诉宁檬定好馆子后他会把地址发到她微信上,宁檬说好的谢谢学长。

临挂断电话前,宁檬忍不住问出心头一点小疑惑。

“学长,你怎么知道我在x市出差?”

苏维然笑出一个3D立体声,那笑声透过手机传来,仿佛还携带着一个很立体的微笑表情。

这表情被投射在宁檬的视网膜上,和多年前在校园时看到的一模一样。带着过往印记的东西总是让人心动。

宁檬为这笑声所动,听苏维然柔和轻慢地说着:“我在富力城吃饭的时候,遇到了你那个小仙女闺蜜,是她告诉我的。”

这声音,这语调,这亲昵的语感,让宁檬从感官大军里颤巍巍地扒拉出一个宠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