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2/5页)

夏家河从后院的小仓库里小心翼翼地取出炸药,思忖起来。

王大花回来以后,一直在屋里啜泣,为死去的江桂芬,为注定要跟自己一块牺牲的夏家河,为再也见不着一面的钢蛋。她知道,夏家河要回来,是因为满花园口已经没有了一个他们藏身的地方,她也不相信夏家河说的,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那是安慰自己,是哄着她,怕吓着她,王大花不把他的话点破,不代表她不清楚回来的结果是什么。现在,像疯狗一样的青木正二,还在全城抓他们俩,不抓到他们,青木是不会罢休的。在哪都是死,那就不如回大连客栈死了,管怎么,这里现在是她和夏家河的家,他们仅有的那一夜好光景,就是在这里过的。这里是他们的洞房,这里很快也要成了他们的坟墓了。不能同日生,但求同日死,这也挺好,梁山伯和祝英台不就是一块死的吗?他们变成了蝴蝶,成天高兴地一块满哪飞。死,王大花不怕,她看出来了,夏家河也不怕。不过,夏家河一直有件事没说,那就是他们俩都死了,王大花脑袋里的情报怎么办?一想到这个,王大花的眼泪又出来了,从加入组织开始,她王大花虽然大错没有小错不断,可每回执行起大任务来,从没有二五眼过,这一次,算是她革命以来做的最大一件事了,这么重要的情报,怎么就砸在了手里。她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党员,她连组织交给的任务都没办法完成,她对不起党啊!

夏家河回到房间,看见王大花还坐在哭,走过去揽住了她,说:“不哭,不哭了……”夏家河眼里也滚动着泪,他仰着头,不让泪水滚落,“大花,我一天没吃东西,有点饿了。”

王大花抬头看着夏家河,抑制着哭声,却还是难以忍住,哭得更加压抑。夏家河强颜欢笑,说:“做点好吃的吧。”

“吃……吃什么?”王大花点头,哽咽着问。

“做顿你拿手的,鱼锅饼子吧。”

大锅热气腾腾,咸鱼入锅,王大花手上沾着玉米面,往锅里加着水。夏家河往炉口添着柴禾,动作很大地拉着风匣。火光映红了夏家河的脸。王大花在盆里和着玉米面,一下一下,短促而用力。要是没有外面偶尔响起的枪声,谁看了此情此景,都会觉得这是一对幸福的小两口在一块做着跟平日没有两样的一顿饭。

“一招鲜,吃遍天,以后,你这鱼锅饼子的手艺一定要传给钢蛋和他媳妇。”夏家河的话,就好像他们俩吃完饭,就能挎着胳膊坐上船,去胶东根据地见着钢蛋似的。

“不光传给钢蛋和他媳妇,我还要给你生个一儿半女,也传给他们。”王大花顺着夏家河的话说,她的脑海里,真就浮现出那样的情形,好几个孩子在满屋里跑,疯打疯闹,嘻嘻哈哈。

“那咱就是一家厨子啦。”夏家河笑起来。

“一家厨子好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到啥时候,咱家的人都饿不着。”王大花往锅里贴着饼子。

“不光咱家的人饿不着,全中国的人都饿不着了。”

锅里的鱼咕嘟起来了。

王大花拿起酒瓶,喝了一大口,漱漱口,咽下,又喝一口,“噗”地一下,喷向锅里。

看见夏家河又往锅底填了把玉米秆,王大花叫起来:“撤火,赶紧撤火,这么大的火,一会工夫就糊锅啦,这鱼就得小火焖才能把味焖出来。”

夏家河手忙脚乱地撤着火,火掉在了外面,王大花用脚踩着,夏家河也踩着,王大花一脚踩到了夏家河的脚上,夏家河夸张地叫了一声,王大花笑起来,夏家河也笑起来。笑声把厨房都填满了。

热气腾腾的鱼锅饼子摆上了桌,王大花和夏家河挨在一起,桌前还有一张空椅子,桌上还摆着一付空碟子,碟子上放着一双筷子。

夏家河咬了口饼子,挑了一筷子鱼放进嘴里,品咂着。

王大花看着夏家河,眼里噙了泪,别过头去擦掉了眼泪。

夏家河装作没看见,说:“以前老是吃新鲜鱼,还真不知道咸鱼也能做鱼锅饼子。”

王大花夹了块鱼给夏家河,说:“尝尝这个,皮匠鱼,有咬头,一撸盐下的锅,有咸淡味儿。”

夏家河张嘴,王大花将鱼送进夏家河嘴里。夏家河笑着,在王大花的脸上亲了一口,王大花也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对了,还有酒哪。”王大花起身拿过酒杯,给自己倒上酒,把酒瓶放在一边。

夏家河不乐意了,说“光你喝呀!”

王大花笑吟吟地,给夏家河也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两个人举着杯,相互看着,王大花说:“咱得喝个交杯酒。”

两个人交了第一杯,又交第二杯,正交到第三杯的时候,厨房外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