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7页)

回到客厅时,邵登年正在和邵夫人商量着给王大花物色店铺的事,青泥洼街上就有个不大的店面,邵先生一直拿着当仓库用。可是,邵登年顾忌的是,那个店面邻着曲子堂的大蓬莱饭庄,给王大花开饼子店,怕曲子堂有想法。曲子堂脾气不好,说起日本人,满嘴火药味儿。

王大花不安地看着盘子,将边上的几片香菜叶往盘子里捡了捡,盖住药粉。王大花把盘子放在桌上,刘署长坐下,咬了口饼子,咀嚼起来。

王大花转身走了,出了门口,听见刘署长说话,他说:“夫人您尝尝这份儿,撒了香菜的,更提味儿。”

王大花吓了一跳,心回过身来,朝屋里张望,见刘署长已经把那盘鱼端到了邵夫人跟前,邵夫人手里的筷子已经夹起一块鱼,正要往跟里送,王大花吓得大喝一声:“别吃!”冲了进来,一把打开刘署长手里的盘子,盘子摔在地上。

“你下毒了?”刘署长反应过来了。

“我就想毒死你!”王大花愤愤地说着,一下扑过来,将署长扑倒,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你去死吧!”

一旁的邵夫人愣住了。

王大花眼珠子血红,好像一头发疯的怪兽,掐着刘署长的脖子不撒手。可是,女人毕竟是女人,她的力气并不足以制服刘署长。刘署长挣脱了,爬起来拔腿要跑,王大花从后面扯住刘署长的一条腿,两个人又在屋子里撕扯起来。

邵夫人在一旁拉扯王大花的胳膊,推搡间,王大花撞到了墙角的一个花瓶,两人一闪身。邵夫人下意识地用胳膊一挡,花瓶砸在邵夫人的胳膊上,邵夫人尖叫了一声,王大花和刘署长都住了手。

王大花不再追打刘署长,忙给惊魂未定的邵夫人揉着胳膊。刘署长也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邵夫人看着两人。

“他害死了我男人,还想害我儿子……”王大花哭起来,“夫人,你是不知道,他收了我的钱,说能放了我男人,可最后,我男人还是死了。姓刘的,你把啥事都一推六二五,账都算到小日本身上,就以为没你事儿啦!”

“你别老说唐全礼,他根本就不是个好人,日本人不杀他,共产党也饶不了他!”

“你放屁,他就是共产党!”

“他是共产党的叛徒!”刘署长急了眼,忘了答应过夏家河的事。

“你血口喷人!”王大花顾不得再管邵夫人,朝着刘署长怒吼。

刘管家也不示弱,吼道:“我血口喷人?好,我今天就把实底交给你,要不是你男人唐全礼的出卖,花园口的十八个地下党就不能一宿叫小鬼子抓个精光!这件事,满大连的地下党都知道!”

一时间,王大花愣住了。刘署长的话好像一个晴天霹雳,打在她的身上,她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一股寒气瞬间袭遍全身。她脸色苍白,嘴唇哆嗦不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瘫坐到地上……

从邵夫人家出来,王大花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去找了夏家河。面对王大花的质问,夏家河沉默了,他恨那个刘署长,一个大男人说过的话,怎么就能跟放个屁似的,轻飘飘说没就没了。夏家河沉默了一会儿,叫王大花别相信刘署长的胡说八道,王大花对夏家河太了解了,从他的语气里,王大花已经听出来了,刘署长没骗他,人家说的是真话。

王大花带着钢蛋,两个人悄悄回了趟花园口。娘俩来到山上,空旷的山坡上,一片荒凉。王大花找到了唐全礼的坟墓,墓碑上刻着几个醒目的红字:亡夫唐全礼。

王大花疯了一般,挥动着镐头,奋力地刨着唐全礼的墓,钢蛋不停地叫着娘,大声哭着。王大花一镐头砸向倒了的石碑,石碑断成了两截,她举起的镐头又要落下时,钢蛋声嘶力竭地喊着:“爹——爹——”一把抱住王大花的大腿,哭着喊:“娘,不要,不要打我爹啊……”。

王大花满脸是泪,放下了镐头,她扶着镐头,身子慢慢滑落,双膝跪在土里,放声大哭。

王大花想不通,她痛苦不已,对着大山哭着,心里在嘶喝,大山呀大山,你哑巴了吗?你为什么不能说说话,大山沉默不语。她对着满山的荒草,哭泣着,小草啊小草,你也哑巴了吗?你为什么不说话啊,荒草沉默着。就连山风也噤了声一般,不忍心吹过来半点风……

哭了不知多久,王大花起身,把断开的墓碑埋在了土里,又在不远处的野地上重起了一座新坟。王大花对坟前烧着纸,嘴里念叨着:“唐全礼,你别怪我,我要是还把你留在我们老王家的祖坟里,王家的八辈祖宗都闭不上眼,都得为你蒙羞挨骂。你当了孤魂野鬼,我也是你的媳妇,你也是钢蛋的爹,这钱你收着,该买啥买啥,就是别再干伤天理的坏事啦。以后逢年过节,我还会来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