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2/4页)

“时常藏着藏着,就不小心睡过去了,然后就错过了上课。”

沈年笑道:“现在想想,也不怪当时的老师不喜欢我,谁会喜欢一个成天逃课的孩子呢?”

“可是,”沈呦呦有些着急,“可是这不是爷爷奶奶的错吗?”

在沈呦呦朴素的对错观里,谁犯的错,谁就该承担错误。

“为什么老师不去讨厌爷爷奶奶,反而要不喜欢爸爸呢?”

爸爸明明是受害者呀。

沈年没想到沈呦呦会在这较真,他试图解释,“因为他不知道我的家庭情况……”

“不知道就应该好好调查,”沈呦呦强调,“如果都不够了解,怎么可以随便表达喜恶呢?”

老师这两个字,对于越小的孩子,越带着一种金灿灿的感觉。

也因此在听到爸爸的老师竟然不加判断,就随意对爸爸下定论后,沈呦呦表现得格外气愤。

“水蜜桃老师从来不这样,”她还骄傲地举起了例子,“每个小朋友她都会好好地对待!之前有个同学总是动不动就在上课时乱嚎,水蜜桃老师都没有生气。”

“她认真地弄清了理由,还去特意做了家访,后面那个同学成了上课最认真的小朋友!”

沈年有些手足无措,事实上,这种陈年的疤痕,此时已无法让他泛起波澜,偏偏小姑娘非常在意。

“爸爸,他怎么对你的?”

“额……”沈年努力回忆,“罚站、罚抄、打手板、不许我进教室……”

沈年每说一个,沈呦呦的眼睛就放大一分,但她还是勉强压住了自己的怒气,继续追问:“那他怎么对爷爷奶奶的?”

沈年绞尽脑汁,但他实在搜寻不出这段记忆,只能无力地摇摇头。

沈呦呦帮着回忆,“有教育吗?有谈话吗?……那提醒呢?”

她看爸爸一个个摇头,都有些要被气哭了,沈年手忙脚乱地刚想安慰,就见小姑娘白嫩嫩的小手用力地搓过眼睛,气呼呼道:“怪不得爸爸会怕老师!”

沈年不由得怔住了。

他回想起自己刚刚轻飘飘的那句话,忽然理解了女儿的气愤。

如果他真的对这位老师的态度毫不在意,那他应该完全忘记这件事。

而不是多年后,回想起自己的第一个老师,还会苦笑一句,说“怪不得老师不喜欢我”。

也正是这看着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他此后对老师的第一印象都是这句“怪不得”,他开始不在乎老师的喜欢,或者说,假装不在乎老师的喜欢。

“别气啦,”沈年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安慰道:“初中我就被送到了你祖爷爷那里,遇到了当时的班主任。”

“她是个好老师。”

沈呦呦的情绪这才平复下来,然而沈年没说的是,高中时,他又重新回到了父母身边。

沈年有时候也会想,如果他当时一直在爷爷身边待到高中毕业,会不会能考上京都音乐大学?

可惜生活没有如果。

在这最关键的三年里,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带走了身体一向硬朗的爷爷。

随后,他看着父母的出轨对象登堂入室,看着父亲一步步败坏着爷爷攒下来的基业,看着母亲以自杀威胁、妄图多分一份财产。

在他高考前夕,吵了十八年的父母终于决定离婚。

他们在民政局又吵了一架,甚至大打出手。

沈年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场持续了十八年的闹剧。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选择了离开。

“网上的说法是错的,”沈年笑着道:“不是他们不要我了。”

“是我抛弃了他们。”

他低头看向女儿,第一次坦然地承认自己心底的阴暗面,“呦呦,我恨你爷爷奶奶。”

“所以我也曾被虚荣蒙蔽过眼睛。”

“我想过妥协,因为我想成名,我想让他们后悔失去我。”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跪下,你就出现了。”

他笑着看向女儿,“幸好你出现了。”

沈呦呦静静地仰头望着爸爸,她攥着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然后,她听到爸爸轻轻地说,“所谓选秀,其实只是想选一批标准且完美的商品。”

“所以他们剥夺了我写歌的权力,教我怎么说话怎么笑,让我学会听话。”

“但是最初,我是人啊。”

“我是因为想唱自己的歌,才走上的舞台啊。”

所以他怎么能、怎么可以,成为一批标准化的商品呢?

无边无际的赞赏是很容易养坏一个人的。

沈年很清楚,但凡沈呦呦出现得再晚一点点,说不定,他就妥协了。

因此他说这些话时,是带着一点后怕的。

恰在这时,沈呦呦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了抱爸爸。

“不对,”她说,“爸爸,你已经不恨了。”

沈年先是讶然,随后想否认,紧接着,他忽然意识到了心底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