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玫瑰再见(2)(第3/6页)

“你呢?”来了。

“慢慢再说,喂,大姐,你讲了十分钟不止了。”

“你这个贾宝玉脾气,早晚得改呢。”她不悦地挂了电话。

晚上我觉得非常闷气,约了一大班堂兄弟姐妹出来吃火锅,七嘴八舌,热闹非凡。

有几个正在谈恋爱,也不避嫌疑,当众亲热,一下一下的亲嘴,像接吻鱼。

亲嘴这回事,真不明白何以他们好此不疲,不过是皮肤碰皮肤,发出一阵响亮的怪声音,可是他们啜啜啜,过瘾得很,只我与老庄坐在那里面面相觑。

坐下来吃的时候,情侣们各用一只手吃东西,坐右边的用左手,坐左边的用右手,另外一只手揽住对方的腰,滑稽得不得了,像是那种暹罗连体人,真伟大,爱情的魔力实在太伟大了。

这一顿饭实在是弄巧成拙,更加显得我与老庄孤单。

当他们都回家的时候,父亲说老庄的合同已经拟好,叫我们两个人一起去一次。

“去吧。”我说。

司机接我们往石澳。

庄说:“你们这些人,在香港住久了,腿部迟早要退化。”

到了新屋子,已经晚上九点多。我第一件事是问女佣人:“太太呢?”

“太太好像上楼睡了。老爷已在书房等你们。”女佣人说。

啊,我有一丝失望。

我对庄说:“你去见我爹,我到处逛逛,你们谈罢正经事再叫我吧。”

庄摇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我溜到图书室去,推开门,电视机开着,正在演大力水手。

我马上知道,这是录像带,纳闷起来:谁在这时候看这种节目?

我听到一阵低低的笑声,因为屏幕上的卜拜吃下了大力菠菜,又一次战胜了大块头。

电视机对面的沙发坐着一个女郎。

也许我有第六感觉,一颗心咚咚地,几乎没自嘴巴跳出来。

“哈罗。”我说。

她转过了头来,看着我。

在黯黯的灯光下,她如黑宝石似的眼睛闪闪生光。

这是什么样的美女啊,这是特洛埃城的海伦!

我呆呆地看着她。

她张开口说话,“是你。”

她有点倦慵,长头发梳成一条肥大的辫子,垂在胸前,穿一件宽大的、很普通的睡袍,脚下是双绣花拖鞋:深紫色缎面,绣白色一只蝙蝠,指头处已穿了一个孔,却分外添增俏皮。

我也结结巴巴地说:“是你。”

她微笑,眼下有颗小小的痣跳动了。

这就是我等了一生的女人。

这就是!

她的温柔自空气间传过来,深抵我的心神,一种原始的、丝毫没有矫情的女性味道。

“你现住这里?”我问。

她答:“是。”

“明天还在?”我追问。

她又微笑,说:“自然。”

“明天我来找你,你可别出去。”我急急说道。

“我又到哪儿去?”她笑。

我真没想到会在自己家中见到我的风信子女郎,紫色的云,白色的记忆,青色的草地,她将对我细说她的过去。

我觉得我身体渐渐越来越轻,终于飘起,飞到我历年梦想的草原,化为一只银色的粉蝶,扑扑地飞。

我差点流下眼泪,因为在时间无边无涯的荒漠里,我竟然终于遇见了她。

过了半晌,我的身体才慢慢落地,但听见有人敲图书室的门。

我只好去开门,女佣说:“三少爷,老爷那边有请。”

我回头静静对那个女郎说道:“明天你等我。”

她扬起一条眉,“喂,喂——”她轻轻说。

我赶到爹的书房,刚巧见到老庄出来。

我喜孜孜地说:“办成了?”

“成了。”他说。

“走吧。”

“不跟你爹说几句么?”

“没什么好说的,代沟。”

我拉着他走了。

回到老房子,我狠狠地教训老黄妈。

老黄妈发誓她没见过什么女客,“许是太太的朋友,我真不知道。”

可是,我怎么没想到,当然是太太的朋友。

我躺在沙发上,搁着腿,吹口哨,我吹的是“蓝色多瑙河。”

老庄瞪我一眼:“喂,屋子那么大,你站远点吹好不好?”

这真叫喧宾夺主,我明白。

我有一整套的计划,将在明日开始新生活,第一件事是要求继母正式介绍她给我认识,展开追求,如果娶到这样的妻子,为她做牛做马,回来替父亲打杂也值得的。

我口哨吹到“黄河大合唱”时,庄忍无可忍地说:“我搬到酒店去住。”

我笑说:“稍安毋躁,我这就停止了。”

他深深叹口气。

“庄,从今天起,咱们难兄难弟都有了新的开始。”我说,“你呢,新工作新环境,至于我,我可能不回英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