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2/3页)
“大局势不利。”倪伟强突然说这么一句。
“再不利也得拉回来。”春梅坚定。
“国家现在查学术造假查得很厉害。”
“我儿子又没造假!”
“我是说大环境,氛围,现在谁敢乱动?姓焦的死死抓住他是学术公正公平,老师有权利给学生不及格,谁都拿他没办法。”
“是不是离了婚的男人都这么变态?”春梅带情绪,她听宋老师说,焦老师是离异带孩的男人,感情生活很不如意,“他要是个好人,他老婆能离开他吗?”
伟强轻轻说:“也许是他想离开他老婆。”
春梅哽了一下:“不管是谁离开谁,这样的男人就是有问题!”伟强不争辩。春梅又说:“是不是男人一到中年,不做出点事情来就不痛快?”
一语双关。
“是。”伟强直面,给肯定回答。
“你不痛快,就拿我开刀!拿我儿子开刀!有天理吗?!我还不痛快呢!我还停经了呢!我杀人了吗?我放火了吗?!我有一句怨言吗?还不是有苦往自己肚子里吞,怎么能祸害别人!还教书育人,都是王八蛋!自己都不是人!”春梅越说越激动,再度泪如雨下。妆也花了,露出真面目。
伟强的理解是,春梅口中的这个代称“你”,既指焦老师,也指他倪伟强,碰巧,他们都是中年男人,而且都教书育人。换位思考,伟强特别能理解焦老师,理解他的烦躁,理解他的绝望,理解他的焦虑——何况他还姓焦。他需要存在感。人到中年,困兽犹斗,这个焦某人,恐怕比他倪伟强还要痛苦,还要觉得人生没有希望。在学术圈混一辈子,倪伟强是为没有突破而痛苦,是为人生一成不变而痛苦,可焦老师呢?连他尝过的这些甜头都没尝过,你说说,一个一辈子都没怎么带过学生,没有受到过尊重,没有在学术圈站稳脚跟的老师,马上就要退休,他会怎么样?倪伟强接触过这样的人。就像他们学校的某些老师,退休前,啥也不敢说,退了休,整天在微信群大放厥词。他看不惯这种人,相比之下,焦老师这种在退休之前实施最后疯狂的人,倪伟强反倒高看他一眼。这不就是有权男人身上常见的五十九岁现象吗?焦老师要沉没,一辈子要完了,好,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很不幸,倪斯楠成了他中年焦虑的牺牲品。不过,倪伟强知道,这些话都不能跟张春梅说,现在,在她眼里,焦老师十恶不赦,千刀万剐也不解恨,跟他当初提出离婚时一样。
见王院长,是春梅和伟强一起去的。也是在办公室,是个傍晚。春梅感觉王院长有点偷偷摸摸的。王院长说明了情况,也讲了自己和院方包括宋老师做出的努力,包括再次评估斯楠的那张卷子,但目前的难度在于,分数已经上了学校的系统,再改难度很大,关键焦老师态度坚决,事情僵住了。马上要进入毕业季,程序一往下走,就必须有个定论,如果不尽快处理好,对孩子的未来很不利。最后,王院长说:“倪斯楠很优秀啊,斯楠爸爸,你也是这个系统的,应该知道老师对于好学生的渴求,斯楠是我们院培养出来的学生,我们肯定希望他能留在院里,继续深造,成为老师的左膀右臂。”倪伟强点点头,不说话,其实王院长这么一提,他心里已经有数,儿子的硕博连读基本泡汤。眼下要处理的,是关于毕业,以及未来的问题。
春梅不懂这些,已经是眼前这个局面,她不再客气,直接问:“院长,那孩子该怎么办,现在毕不了业,好好的一个孩子……这……将来……”眼看就要哭出来。
王院长说:“斯楠妈妈,斯楠爸爸,事情到这一步,我们感到非常遗憾,院里从上到下,从老师到学生,都非常同情斯楠,我们愿意帮助他。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结业,不走毕业,九月之后可以再来参加一个返校考试,等于加考两门专业课,通过之后就可以报名研究生考试,冬天直接考研就行,只要初试通过,复试加试一门,录取没有问题,到时候还选宋老师。”
不毕业,结业。听着头大。儿子那么优秀,学了四年,辛苦了四年,最后连个毕业证都拿不到。天方夜谭。春梅无法接受。“那第二条路呢?”她问。
“留级。”王院长说,“直接留到下一级去,申请换专业,这样可以避开焦老师,到了年前还可以参加研究生考试,我也向宋老师了解了情况,倪斯楠专业不成问题,包括宋老师都可以给他做辅导,就是英语和政治要下下功夫,尤其英语,是倪斯楠的短板哪!只要政治、英语通过国家线,基本可以确保录取。”
可不。这小子认为自己可以保研,早早就避过了政治、英语,不肯下苦功,现在好,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张春梅在心里算时间,从目前到明年的研究生入学考试,也没有多长时间了。过去是保研,优哉游哉,要是自己考,能不能十拿九稳,这个变数太大,可现在儿子的情况,只能自己考。保研名额已经作废。综合两种情况,张春梅和倪伟强觉得,最好还是留级,这样能拿个正规毕业证,而且不用加试,要不然徒然增加不确定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