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炉鼎(一)

蓬莱宫小偏殿。

殿宇并不逼仄,却只有几缕阳光投进。墙上挂着夜明珠,莹润的光辉无端让人发憷。

素帘层层叠下,玉床上躺着一个身形修长纤细的男人。

红绸缠绕着男人的周身,松松垮垮地露出瓷白肌肤。他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眉头拧出一个脆弱的弧度,无端让人想要摧残。

蜷缩时露出的脊骨,更是像极了脆弱而剧毒的蝶。

帷幕被拉开的声音,在死寂中清晰无比。

“又送来了。”君渐书睨着床上的人,一向温柔的语气里只剩下凉薄,“我蓬莱宫也不是乱葬岗,怎么什么人都往这里扔。”

傀儡侍从将帘幕完全拉开,无声无息地退到君渐书身后。

床上的人手脚缩紧,脊背拱起,睡的极不安稳。身形似曾相识,却多了两分欲色。若非气息全然不同,怕是连他看见了都要恍惚片刻。

“还是凡人?”君渐书打量的目光似带了凉意。

侍从应声道:“灵脉紊乱,根骨泯然,确是未入道的凡人。”

君渐书指尖微动,一层薄如纱的威压缓缓压下。床上的人不安地挣动起来,将身子往一团蜷缩,却不小心露出了一块苍白的面颊。

一只有力的手准确地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轮廓形状姣好,五官秀气,就连噩梦时拧紧的眉心都像极了那人。指尖轻轻在他唇角摩挲,君渐书微微垂眸。

君渐书淡淡道:“这么像……秦过不是一直在找和我那好师尊相似的人,遇见这么好的‘材料’,怎么舍得送过来膈应我?”

他身后的傀儡随侍面无表情地答道:“秦家的暗桩说,秦家主苦心收集百余载,离成功只差秦舟公子的一双眼。此人的眼睛与秦公子毫无相似之处,才被送来。”

昏迷着的人不知听到了什么,眉头拧得更加难过,挣扎着仿佛想要醒来。

“眼睛?”面前的人眉眼精致,像极了他师尊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君渐书用了力迫使他抬头,话语里带了循循善诱的威压,“睁开你的眼睛。”

浓密的眉睫不安颤动,男人挣扎了许久,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些许困惑。

拼命之下,沉重的眼帘骤然抬起,又不堪重负地落下。

与他对视的瞬间,君渐书屏住了呼吸。

不知沉寂了几息,那人的神色又变得挣扎,君渐书才松开他,神色难明:“好个毫无相似之处……还真当给本座送炉鼎了?”

傀儡不解其意,又听君渐书吩咐:“老规矩,留在蓬莱宫做杂役。”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这个人,我以后不想再看见。”

“是。”

·

眼前仿佛有一个模糊的纯白身影,模糊得只能勉强看出个轮廓。

“睁开你的眼睛。”

一股无形的力量迫使他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仿佛被人丢在泥潭里泡了几天几夜,身体沉重的如同灌满了铅,沉重地将人往下坠。秦舟挣扎许久,终于恢复了意识。

像是身体被拆过了一遍,有知觉的地方都传来了尖锐的刺痛。

不就是做了个被人抬来抬去,扔到床上的噩梦,身体至于这么娇气吗。

秦舟撑起身子,脚往下探去找拖鞋,足尖却触到了块泥土。

不对劲。

他瞬间清醒过来,眼神恢复清明,极快地打量了四周。

还算宽敞的小竹屋,杂乱地堆了不少东西,地却还是泥土地。秦舟努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前的景象还是没变。

行吧,不是做梦。

他深吸了口气,从一旁的杂物里抽出个铜镜。看了一眼后,他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疼了。

脸还是他的脸,脖颈上却隐隐可见几道伤痕,红丝般顺着肩膀蔓延到后背。

红丝痕缠身,骨痛如碎。

一些零星的记忆信息涌入他的脑海,短暂的头疼耳鸣后,秦舟不得不接受了他穿书的事实。

脸真疼,真的。

昨天还说绝对不可能穿书,今天就被啪啪打脸。

秦舟昨天从琴房里出来时,接了表妹一通电话。小姑娘在电话里倾力向他吐槽了一本名为《问道君行》的小说,着力抨击了男主君渐书。

这位外温柔内在腹黑的男主,在整本书表现都极戳表妹这种小姑娘的兴奋点,只除了两件事。

一件是,在书的结局中,君渐书放弃了唾手可得的飞升机会,选择在修真界终老一生。他做这事毫无逻辑,就像把亲手挣来的千万家产往旁边一扔,选择去捡垃圾一样。

第二件事和男主的师尊有关。他与秦舟同名,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毒反派。

秦舟搓了搓冰凉的手,平生第一次看完小说后开始回忆一个炮灰的生平。

书里的秦舟原本是瀛洲秦氏的大公子,命定的家族继承人,年轻时潇洒多金,收下当时还是个无名小辈的男主,也只是一时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