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吊丧七日, 沈家儿郎这日下葬。
下葬之时,全城百姓相送,十里丧服, 整座老城被一片白色覆盖。
丧事办完后, 沈家开始撤幡撤白,慢慢撤掉丧白之物, 今年的沈家多灾多难, 这已是第二次办丧事了,而这一次过于惨烈,就连撤丧之人都忍不住连连叹息。
与此同时, 沈家宅门外头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那是沈家的奴仆家人, 原来这是沈家在给此番遭难的家生奴才家挨个补发安置费,也有一些获救幸存的婢女, 重新跑回沈家继续讨生。
沈家老宅前忙活了一整日, 一直到最后一批人士散去后,沈琅这才乘着暮色而归。
“大公子, 呃……大皇子……”
府中的护卫皆是从西北调过来的亲卫, 见了沈琅下意识的以旧称相称,称到一半时,立马齐齐改了口,却分明透着一脸迟疑和迷糊。
原来沈家大公子对外已逝,今日甚至已葬下衣冠冢, 唯有沈家人知大公子虽死, 却又重新以大皇子的身份活了过来。
沈家长子长孙摇身一变, 竟成了皇家子嗣,还是天子魏帝唯一的血脉, 这件事之离奇,离奇到至今沈家还没能对下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明来,以至于府中亲卫纷纷不知到底这位究竟是何具体身份。
沈琅淡淡扫了护卫一眼,脚步微顿,却既没有纠正,更没有训斥,只沉吟片刻后,一言不发继续往府里去了,一直行到二门处时,才见魏帝在月门洞内的槐树下背着手转过身来,冲着沈琅微微一笑,道:“卿儿,你回来了。”
顿了顿,又道:“也该收拾东西回京了。”
此时,暮色降临,府里还一直点着长明灯。
二门内外驻守了御林军。
槐树枝头渐渐起了夜露。
魏帝显然已在此处等候多时。
沈琅却目光冷淡的避开了魏帝的视线,少卿,沉声道:“此处没有魏卿,只有沈琅。”
说着,忽而朝着魏帝淡淡看去道:“陛下离京尚久,也该回了。”
说着,又淡淡丢下一句:“祝陛下一路顺风。”
说完,径直越过魏帝往里走去。
魏帝闻言却瞬间眯起了眼,盯着沈琅挺阔的背影沉声道:“卿儿,你此话何意?”
沈琅脚步微顿,良久良久,才神色冷漠道:“我当初与你的约定是助你铲除平南王,而你——放过沈家。”
说到最后四字时,沈琅眼中闪过一抹锋利冷色。
魏帝听到这里却敛下双目,似有意回避这个话题,半晌,这才背着手道:”所以,我儿的意思是,这白得的天下送到你手里,你都不要了么?”
说着,魏帝眯着眼定定盯着眼前那抹甚至高出他半个头颅的苍劲身姿,见那身姿参天,气势甚至不在他之下了,半晌,终于语气一缓,竟率先低下头来道:“无论如何,你要知道,朕今日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是为你我父子二人铲除了最大的障碍,亦是为你铺平了日后登位的所有道路,你到底还有何不满的?”
魏帝言之凿凿的说着,说到最后,语气略有些急促,儒雅的面容上竟还有些委屈之色。
沈琅闻言却抿着唇久久没有说话,许久许久,薄唇一抿,道:“也包括沈家么?”
魏帝一时被噎无言,良久良久,这才板着脸一脸正色道:“这个江山,他姓魏,不能姓沈。”
说着,魏帝温和的面容亦是染起阵阵厉色。
沈琅却道:“可我姓沈。”
说着忽而转过身来,直直看向魏帝道:“这辈子都姓沈。”
说着,清冷的面容上似浮现出淡淡的讥讽意味。
话一落,他袖袍淡拂,直接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往里去,边走边神色淡然,平铺直叙道:“瑞王之子洛世子天子聪颖,品行端庄,可堪培养。”
话一落,一个错身而过,便要绕过月洞门而去。
而魏帝听到这里,一向天子威严的脸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顿时起步朝着那抹清冷身姿连连追了两步,终于恼羞成怒道:“卿儿,你莫要胡闹了,你该知轻重的!”
眼看着那抹玄色衣袍没入暮色之中,魏帝终于本性暴露,露出了一丝阴暗和冷厉道:“你多少该为沈家着想着想。”
冰冷的语气中隐隐透着一丝威胁之色。
月洞门外寂静无声。
魏帝恼羞成怒的将龙袍一甩,一时气得面色扭曲了起来。
他登基二十余年,还从未这般低三下四的跟人说话过,没想到这般伏低作小,竟还是为了将皇位拱手让人。
为了这一宝座,朝堂之上,四五路人马打得头破血流,没想到到了这里,竟连送都送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