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第3/4页)
徐宴时怔了一瞬间,手心的血还在不停地流。他不知道,怎么他就离他的神女这么远了。
......真的好远。
他想起那日模糊地睁开眼,看见姜婳的那一瞬——
远处是烛,身下是海。
她在烛火之前,在海水之上。
*
徐宴时没有去,而是安静地下了山。
那个在寮房之中哭泣的青年,端正了自己的墨冠,脸色苍白却肃穆地走出了人流来往的寺庙。
他的身后是一排又一排的月桂。
月桂代表着思念。
他拖着一瘸一拐的腿,一步一步地走下山。
他的身后跟了一个小太监,是他也不怎么熟的小太监。但是和从前那个小太监一样,是他可以相信的人。
因为是谢欲晚给他的。
或者说,是‘老师’给他的。
他只是......还不习惯这样唤一个同他一样大的青年。
他曾经在宫殿之外,仰望那一身雪衣的青年同他的父皇一起交谈,从许多年之前,那个被父皇唤作‘雪之’的青年,就映在了他的眼眸中。
是一种对于强者的仰望。
他知道他此生都无法企及。
可是有一日,在他断腿后的一日,那个青年穿着一身雪衣,到了他的面前。他并不好奇为什么皇宫之中青年能如此肆意。
他听足了有关世道对青年的赞美。
那时,青年望着他,俯身点亮了一盏灯。
青年唤了他的名字。
他怔了一瞬,手中捏着那块碎玉。
青年没有问他恨不恨,要不要报仇,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着颠覆天下的话。
就像是,从一开始就很了解他。
他甚至只是在吩咐:“先养好伤。”
他那时望着青年的一身雪衣,突然就想起了父皇,他知道这天下明面上是父皇的,但是如若真的要算,青年拥有一半。
只是那些有关野心的一切,青年从来不会宣之于口。
可那日青年说了。
一身雪衣的青年淡垂着眸:“你救了她,失了一条腿,你想要的,我给你。”
那时便是他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但是他明白了青年口中所言的是‘天下’。
......
思绪回转,徐宴时一步一步迈下台阶。
他的腿依旧一瘸一拐,但是整个人却沉静了不少。山寺又敲响了钟,一声一声地回荡。到了暮时,上山的人已经不多了,大多数都是下山的人。
徐宴时用尚算完好的另一只手握着那块碎玉。
天下吗。
*
出了大殿之后,姜婳发现谢欲晚并不在大殿外。
前面带路的小僧道:“施主同我来。”
小僧一路将姜婳带到了一间寮房,随后静声道:“谢施主现在在元初师叔那,施主可先在寮房中休息。”
元初,便是适才给她玉平安符的僧人。
姜婳轻应了一声:“多谢。”
小僧便退了出去。
*
大殿中。
一身雪衣的青年淡然而立,望着身前的僧人。
“谢施主。”
元初行了个礼,眸中依旧寡淡如水。
两个人面对面坐了下来,元初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是用山寺的月桂泡的茶,施主应该很熟悉。”
谢欲晚接过茶。茶水颜色很淡,泛着淡淡的香。
他声音很静:“熟悉?”
是疑问,却又不是疑问的语气。
他望向身前的僧人,比起茶,他更熟悉的似乎是眼前这个人。这个他从未见过,却又的确有一分熟悉的人。
他们的面前,有一方棋盘。
僧人执黑,谢欲晚执白。
一盘棋从暮色下到了月色,殿内已经燃起了烛火,是寺庙专有的油烛,带着一些昏黄的光。
大殿之中只有谢欲晚和元初两人。
元初轻放一颗黑子,杀了谢欲晚一片。
但是只有这一次,后面无论元初怎么下,都再也进不得一步。向来冷漠的僧人最后放了两颗黑子,声音中含了些笑:“还是赢不了呀。”
在棋盘上置两颗棋子,是认输的意思。
谢欲晚放下手中的白字,没有回话,只是望向外面:“入夜了。”
元初同他一起望向窗外。
......
许久之后,看着青年的背影,元初的唇逐渐变得平直。他望着面前的一盘棋,最后停在那两颗黑子处。
青年今日,一声也不曾问。
元初淡淡地将棋子都收了起来,那杯他斟的茶,青年一口都未喝。
泛着黄的光映着僧人出尘的脸,散落的月桂静静地漂浮在茶水上方。
元初静静地望向了远山寺的方向。
*
姜婳未曾想,深夜会有人敲门。
她掀开被子,穿好衣服,燃好蜡烛,上前打开了门。透过光,她已经知晓是谢欲晚,故而没怎么犹豫。
望向身前的青年,他如寻常一般一身雪衣。
她轻声道:“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