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第2/2页)

是她的泪滴到了青年的手上,青年才睁开了眼。他垂下眸,望向正仰面望着她落泪的少女。他陡然有些慌乱,雪衣染着血,他只能用适才净了的手为少女擦拭。

“怎么了?”

姜婳摇摇头,如何也说不出梦中的事情。她也不知道,她只是静静看着他,想起梦中那双绝望的眼,便忍不住落泪。

同她从前不一样。

没有那么撕心裂肺,也没有那么肝肠寸断,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隐痛。像是心脏中许久之前被埋下了一颗种子,许多年中,它一直在心脏中缓慢地生长。

其实也不算很疼。

只是看着他,便会有些忍不住落泪。

她抬眸望着他,轻声道:“谢欲晚,祖母要让我入太子府为妾。”

这是她适才没有说的事情,她原本不想说这件事情,因为她自己其实已经解决了。可是如若要寻一个借口,这个借口又再合适不过。

她宁愿让谢欲晚觉得,她是因为祖母这些肮脏的心思在哭。

谢欲晚一怔,放下了手。

青年的声音很轻:“不会的,只是一个太子。”

他神色同平时无异,仿佛这只是一句寻常的话。姜婳一怔,望向他,这其实不太像是谢欲晚会说出来的话。

“祖母同我说,只要我入了太子府,太子便会去同天子求情,你就能够平安无事地出来。”

少女的声音有些犹豫:“谢欲晚,我没有应。”

青年望了少女许久,轻声应了一声:“好。”

姜婳抬起眸,认真道:“是因为我知晓祖母口中的话都是假的,这不过是天子和太子的设计。可如若真的有一日——”

向来端方有礼的君子,第一次还未等她说完话,便开口打断了她。他认真地看着她:“没有这一天。”

“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他像是在袒露自己的罪孽:“永远没有。”

他一边期盼她能发现蛛丝马迹,例如在这场搏斗之中,他虽然身处牢狱,但从始至终并不是处于弱势,从头到尾他都卑劣地利用着她的善良和怜惜。

她所给予的那些怜悯,于他而言,已是恩赐。

姜婳垂下眸,轻声道:“好。”

没有这一天,她也希望,永远没有这一天。端方的君子便不该身处牢狱,更不该奔赴刑场。

少女认真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他清冷淡漠,君子如玉。

她一瞬间想了许久,却又好似只想了他。

无论这一世的轨迹要如何变化,她都希望他永远不要再拥有梦中那双绝望的眼。如若前一世,谢欲晚最后变得如此绝望,是因为天子、因为谢家、因为背叛的话——

那谢欲晚,就不要天子、不要谢家。

要她吧——

她不会背叛。

外面传来狱卒催促的声音,姜婳望向燃着火光的地方,谢欲晚静静地望向她。在少女回眸的那一刻,他收回眼,听见她轻声说道:“我们出去吧。”

他同她并排走着,下意识落她一步时,她也慢了下来。

他望向少女的衣裙,已经又脏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后面是无比深的昏暗,前方开始有隐隐的光亮。姜婳望向他,见他正看着自己的衣裙,想起那日自己同他说已经没有钱买衣裙了。

上一次只能算戏言,但这一次......

她的荷包空空荡荡,里面唯有一张地契。明明此时他只是看着她的衣裙,她却觉得荷包中的那张地契又在发烫。

路过狱卒时,她如寻常一般轻声道了一声。

“多谢小哥。”

狱卒想起适才收的银子,递给了姜婳一盏灯。

姜婳持着那盏灯,两个人一同迈出了牢狱。青年淡淡垂着眸,望着少女手中那盏灯,倒是少女回头望了一眼牢狱。

即便外面燃着火把,她还是记得里面泛着铁锈的昏暗。

“谢欲晚,还疼吗?”

青年一怔,明白她说的应该是那些不存在的‘刑罚’。

他淡淡摇头:“不疼。”说完,他就像前世一般,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了灯盏。

月光淡淡地照在两人身上,马车在不远处,青年持着一盏灯,身后是一身素衣的少女。在狱卒再也看不见的地方,姜婳悄无声息地牵住了青年的衣袖,就像是从前一般。

远处,莫怀和晨莲立于月光之下。

先是晨莲听见了声响,她不由顺着月光望了过去,然后就看见了公子和小姐。晨莲怔了一瞬,弯起眸,歪了歪头。

一旁的莫怀静静地看着晨莲脸上的疤,随后也望向了远处的人。

晚风轻柔,天有繁星。

淡淡的月光照着路,少女望着身前的人——

是一身雪袍的青年。

她停了下来,望着青年的背影,声音轻而温柔:“谢欲晚,我们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