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第3/4页)

她望向面前的青年,有点不知如何开口,这是不是已经不是交易的内容了。

谢欲晚望着她,又轻声说道:“本来橘糖是想自己来的。”见姜婳眉心微蹙,他继续淡声补充:“可莫怀不许,橘糖同莫怀哭闹了许多,闹到了我身前。”

姜婳被说的有些羞窘。

这的确是橘糖因为担心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茶的热气在两人之间萦绕,轻飘的烟若有若无。在她低头的刹那,青年一直淡淡地看着她。

他眸中的情绪很淡,但其实并算不上平静。

昨夜被人偷偷贴好的窗,此刻似乎在反抗,被风吹着在墙上砸出一声又一声轻响。他看了她良久,知晓她在抉择和犹豫。

他垂了眸,轻补上一句。

“上次的交易,是在下未考虑清楚。”

在姜婳抬起眸的疑惑中,他望着她淡声道。

“夫子同学生的身份,虽然能护你一时,但是也会给你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这几日长安城很热闹,来姜府求娶的人很多。是在下当时未思虑清楚,给你造成了影响。”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姜婳心中蔓延开。

“所以如若你不介意,在下会让莫怀挑好人,明日送到姜府。”

她怔了许久,轻声应了一句:“好。”

青年看了看已经冷下去的茶,饮了一口。不知为何,今日的茶水很是苦涩。他饮茶时,姜婳就站在他对面。

等到他饮完一杯,他便告辞了。

似乎他来,就只是为了传达一下橘糖的心愿。

姜婳心中有些疑虑,但是无论是上一次的交易,还是这一次的丫鬟,谢欲晚都做的合情合理。甚至,最后都是她自己应下的。

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窗户也静幽幽地停住了。

莫怀等候在山林间,不知为何,公子的神色有些沉重。他走进,却只听见公子淡声吩咐道:“府中的珍墨,明日让晨莲一同带到姜府吧。”

月色淡淡映出青年的影子。

山里间交叠的树影,一次次从青年身上踏过。

月色平等地照在树和人的身上,但在这天地之间,一个人的身影是如此萧瑟单薄。

谢欲晚一双凤眸望向了天边的月,可他看见的,似乎也只有一场漫天的雪。他该想起很多东西,可最后他只是想起了六岁那年推开门时母亲冰冷的尸体。

他没有上去。

有些事情于礼法不符。

他淡淡地看了那个他唤作‘母亲’的人的尸体很久。

后来那些长老们都来了,他们看着面色惨白的女人,哭着道了一声又一声的‘好’。长老们说母亲的行为实乃大忠大义,说他脚下那方白绫就是母亲的贞节牌坊。

他那日在房中看了许久。

等到长老们走了,丫鬟们将母亲的尸体抬下去时,才有人轻声道了一句‘可怜’。

可后来他又听见:“死生契阔,生死相随,谢大人和谢夫人,乃是世间夫妻之典范,诗文中的比翼鸟连理枝,在谢夫人殉情的那一刻变得如此苍白。”

他听了许久,最后只记住了一个词。

殉情。

何为情呢?他一生都不曾明白。

他只是记住了后来那场漫天的大雪,下了七日七夜。

他曾答应一个妇人,要护她的女儿一生,可那个妇人的女儿死在了那场大雪之中。她冷得她的手他如何都捂不热,她不会再对他笑,脸色开始泛滥苍白。

可这其实都是前一世的事情了。

清冷矜贵的青年扣着手中的扳指,血缓缓从指尖流了出来,他看见了,却只是静静看着,加大了手中的力道。

青筋在他苍白的手上勃|起,掌间的血顺着他的手腕向下滴落,素白的袍被雪染上了丝丝的红梅,可青年依旧只是淡淡地继续加重着力道。

等到手间血肉模糊,扳指依旧未断。血没入尘土,在月色之下便再也消失不见。

谢欲晚淡淡垂着眸。

有什么东西,要从他心中血肉模糊地生长出来。

要探过他六岁那年推开的屋子,透过前一世那七日七夜覆盖在世间的雪,要缓慢地,如今日天边淡淡的月一般,缓慢地,血肉模糊地生长出来。

他解释不清自己这些日在干嘛,她说他不过‘浅薄的占有’。他便也在心中认下了这声‘浅薄的占有’。

可不是‘浅薄’吗?没有人告诉过他,原来他的‘浅薄’,会如此深重。

他会心疼,会迁怒,会想要乞求。

这是......‘浅薄的占有’吗?

望着手中的血,在一片淡淡的红中,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可许久之后,他依旧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他只是又听见了那一声佛音。

佛珠恍若从他血肉模糊的掌心划过,黄木的珠子滚着血肉成了片片的红,一颗颗落在地上,发生沉闷的一声响。

那日他淡淡地抬起眸。佛音似乎宽恕着他的罪孽,许下一句又一句禅语——世间万物有其该有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