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9/16页)

*

隔日。

姜婳醒来时,就看见了一直守在床边的橘糖。橘糖似乎一夜未睡,见到她醒来,忙甩了甩头。

姜婳静静地看着她,许久,都不知道,她还能说什么。

雨声吸引了她注意,她望向窗外,入眼又是灰沉沉的一片。她似乎终于寻到了能说的话:“雨还未停吗?”

橘糖摇头,将她扶起来:“没有,又下了整整一日了。”

说完这一句,两人沉默了许久。

两人默契地,谁都不提昨天的事情。

许久之后,姜婳突然轻声道:“今年秋狩,夫君说要去江南,大抵是要在那边过完年了回来,橘糖想去吗,还是要留在长安。”

“自然是娘子去哪,我便去哪。”橘糖下意识说道。

姜婳眼眸怔了一瞬,望向了窗外下个不停的雨,她伸出手,掀开被子。

橘糖上前一步,想搀扶她,却慢了一步。姜婳已经自己从床上下来了。

没穿鞋袜,她便那般赤着脚,向着窗边走去。

橘糖轻讶一声,忙拿着鞋袜追了上去:“娘子,昨日刚淋了雨,你身体还没好几日,怎可不穿鞋袜下床。”

姜婳却难得没有听话,她赤着脚,踮起来,倚着窗。

等到橘糖赶到了她身前,只看见了她平静的眸和脸。

像是觉察到了身旁的风,姜婳轻声道:“以前,姨娘和夫君,也是这么同我说的。姨娘说我身子弱,总这般,日后会留下病根。夫君说,不合礼数,日后便不要了。”

说完,她望向一旁的橘糖:“现在,橘糖也这般听我说。”

她盈盈笑着,却让橘糖心如刀绞。

橘糖直接将手中的鞋袜丢到一旁:“娘子不喜,那便不穿。”

姜婳被逗乐了一瞬,随后,笑意又缓缓地消失了,像是泪,消散在风中一般。

她踮着脚,爬上了窗。

橘糖原想阻止,但看着地上的鞋袜,她又没阻止了,只是上前,搀扶住姜婳,让她不至于从上面掉下来。

姜婳赤着足,坐在窗沿上,望着屋檐滴落的雨。她又是轻声哼起了歌,依旧听不清词,也听不清调。

哼着哼着,她突然转首,望向橘糖。

“留在长安吧。”

橘糖几乎是一瞬间就摇了头,巨大的恐惧感在这一瞬袭击了她。她眼眸顿时就红了:“娘子去哪,我就去哪。娘子在长安,我便在长安。娘子要去江南看雪,我便陪着娘子一起去看雪。”

姜婳温柔看着她,□□的脚背,因为秋日寒冷的空气,被冻得通红。

她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只是静静地看着橘糖。

“听话。”

说完这一句,她又轻声道:“卖身契我已经差人放到了你房中,嗯,就在你平日放糖罐的那个地方。将糖罐下的布掀开,里面的木盒子,装的那张纸,就是卖身契了。”

橘糖依旧在摇头。

她无法形容此刻她眼中的娘子。

一身素衣的女子,松垮着衣衫,赤着脚,坐在窗台之上。她望着外面晕沉沉的天空,和天空之下,被雨打着的万物。

像是用一层薄冰砌出的花,光稍烈些,就能融化。

橘糖呼吸一停,就听见姜婳说。

“下了两日的雨,下山的路还能走吗?若是不能走,暂时回不去,我是不是需得同夫君说一声。”

橘糖收回了那些心思,回道:“今日寒蝉去看了路,已经送信回府中了,此时公子应该都收到了。”

姜婳眼眸怔了一瞬,随后,什么都没有说。

*

用过午膳后,姜婳依旧坐在窗台边,望着窗外的雨。

雨还是那般,不顾人死活地下着。

无端,姜婳看向了自己的手。

血液温热粘稠的触感,似乎从来没有洗掉。她的眸颤了一瞬,随后不可避免地,想起姜玉莹口中的那些事。

即便已经过了一日,她还是有些惶然。

姨娘已死,姜玉莹已死。

纵使那千般的事情摆在她身前,她竟一时不知道自己还能去计较什么。去责问谢欲晚吗?

即便姜玉莹说的都是真的,但她要以什么立场,去责备谢欲晚呢。

那些长达十年的忏悔,将她的爱意,缠绕得几近淡薄。在她终于决定稍稍让自己喘息之际,却又发现,那根她抓住的稻草,从一开始,就是虚无的幻象。

她能责怪那根稻草吗?

姜婳思虑得很慢,思虑了很多次,但是最后还是得出一个答案。

她......不能。

是她如溺水之人,是她被悲痛和忏悔裹挟,是她从许多年之前,就献祭了自己的一生。如今,她用这些去责备旁人,是不讲道理的事情。

即便,谢欲晚从始至终,都知晓害死姨娘的真凶。

又如何呢?

他不是那个害死姨娘的人。他只是,没有告诉她。

姜婳眉蹙了一瞬,似乎不太能理解,心中这陡然撕裂的疼意。思来想去,对这疼痛反复咀嚼,她都只能得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