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页)
停在厢房前,姜婳也顾不上自己满身的慌乱,上前一步。她曲起手指,慌张扣着门。
看见无人守在门前的这一刻,她才想到,这些日学堂放假,正是因为暂代夫子一职的谢欲晚有事外出。
如今不过两日,他回来了吗?
就在她慌乱思索之际,门陡然开了,出来的是一个陌生的丫鬟。
丫鬟望着她,上下打量一番:“我家公子这几日不在府中,小姐若是有事,过几日再来吧。”
说完,门在她面前“砰”地一下关上。
姜婳眼眸颤了一瞬,要说的话一句都没来得及张口。
那颗原本就被悲痛渗透的心,在三月萧瑟的寒风之中,开始凝出寒霜。她其实没有觉得谢欲晚一定要帮她,她只是,只是在想。
为什么她和姨娘的一生,要活的如此悲哀。
在这种时候,她第一反应来求的,居然不是她的父亲,不是她的嫡兄,不是她的嫡姐,不是她的伯娘,只是一个只在学堂上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
就好像,她在心中清楚地知道。
谢欲晚这般的陌生人,做的,都会比那些生来便有亲缘关系的人要好上许多。
但是她还是得去,她一个还未出阁的小姐,手下只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鬟,处理不好姨娘下葬的事情。
姨娘生前已被无限苛责,她不想,姨娘死后,连个简陋的葬礼都没有。
姜婳向西边走去,今日休沐,父亲应该是在府中的。颤抖敲开父亲院子的门时,一开门,侍卫便拦住了她:“大人今日有要紧事,小姐不若明日再来。”
明日,又是明日。一系列的拒绝,让姜婳再也忍不住,不由崩溃哭出了声:“你们去告诉父亲,姨娘死了,去告诉他啊,姨娘死了,她死了。他生前一次不去看望,死后还不能去吗?”
她慌乱崩溃着,已经语无伦次:“让我进去,或者你们去告诉父亲,姨娘死了,没有这样的父亲和丈夫的,他不能这样。”
说着,她欲扒开侍卫拉他的手。
两个侍卫眼疾手快,将人死死拦住。
姜婳双手拔不开,颤抖着声音说道:“那我不进去,你们去通报呀,姨娘死了,你们去同父亲说,你们起码,去通报一声。”
说着她直接跪了下来,一双泪眼望着两个侍卫。
其中一个似是不忍,望向了一旁的同伴。同伴犹豫片刻,点了点头。那个不忍的侍卫便匆忙向院子内跑去。
不过片刻,里面传来了花瓶砸碎的声音。
姜婳被晓春搀扶着,身子紧绷。然后就听见父亲一声冷漠的:“晦气,死了便死了,死了便埋了,寻我有何用?”
姜婳身子顿时瘫软,跌坐在地上。
头上鲜血淋漓的侍卫从屋子内低着头跑出来,站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姜婳还有什么不懂?
她为什么,还会对父亲有希望呢?
她已经有些麻木了,她的心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那些狰狞的一切苦痛,变得好远好远。
她沉默地向柳伯娘的院子走去,姨娘是早上走的,如今已快日暮,消息应当早就传到各院子中的。
她适才跌在地上时摔了脚踝,虽还能行走,但并不快。
半个时辰后,她望着前方的姹紫嫣红。
柳伯娘喜欢花,拐角便是柳伯娘的小院了。
不等她敲门,小院的灯就陡然被取下了。取灯的丫鬟假装才看见她,歉意道:“是三小姐啊,不巧,今日夫人病了,适才才服了药睡下。大夫说夫人这病有些严重,这几日都不一定能好,小姐不若过几日再来?”
姜婳惶然地听着似曾相似的拒绝,苍白的面上是一双通红的眼,她颤抖着声音开口:“要几日?”
丫鬟似乎都觉得主子有些过分了,小声低头道:“七日。”
姜婳突然笑了声,一边笑一边流泪,一只手紧紧捏着帕子,苍白的手骨上,纤细的青筋蔓延交杂,有一种难言的脆弱。
晓春也通红着眼,焦急地看着明显神智已经有些不太清醒的小姐。
漫天的姹紫嫣红之中,姜婳突然咳出了一口血,她身体没有力气地倒在地上,血丝顺着唇角缓缓没入衣襟。
她却还是笑着,一边流泪一边笑。
荒唐。
是不是姨娘也觉得,这世间的人,过于荒唐,姨娘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会连她都不要了。
江南,什么江南。
哪里的雪不是一样冷。
*
姜婳踉跄回到自己的小院,将身体已经有些僵硬的姨娘的搂在怀中,温柔为姨娘整理着发丝:“别怕,姨娘,别怕,小婳已经长大了。小婳能做到的,我们不去求他们了,下葬,无非就是需要灵位和棺材,小婳明日,明日,就去给姨娘……”
说着说着,她又咳了一口血,但很快又自己用帕子擦干净,再极快地藏起来,小声念叨:“姨娘,假的,血的假的。小婳很好,很好,姨娘不要担心。等,等去看了江南的雪,小婳就下去陪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