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堂如有人高高在上(第2/4页)

我徒步走回燕子巷,五公里。路过修车铺,修车铺旁的小卖部老板认出我,买烟送了个打火机。

拎着水和面包,车流不息,这一切似曾相识,只是雨停了。我抬腿准备继续赶路,角落蹿出一个黑影,呜呜呜地叫。

那条流浪狗啊,它还活在这附近。我有点点欣喜,活着就好,对它说:“老熟人啊,请你吃饭。”

拿面包给它,它不要,咬我的裤管。我心中好奇,任它拽着,它快步走在前头,只要我慢下来,它立刻过来咬裤管。

绕过修车铺,小巷子钻了一百多米,两间老房子夹着的缝隙堆着几块红砖。它坐在砖堆前,望着我,尾巴不停地摇。

我凑近砖堆,里头几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哼唧着探出头,挤来挤去,居然是三只小奶狗,眼睛尚未睁开,鼻子在空气中嗅动,可能闻到母狗的味道,嗷嗷嗷叫。

我扭头,黑狗贴到我脚边,舔我的手心。

我说:“你当妈妈了呀。”它生孩子了,带我来看看孩子们,它呜咽着,闭眼亲热地蹭我。

我眼睛酸酸的,买的面包全放进砖堆,泡面桶里倒满水,搁旁边。

我摸着黑狗的脑袋,说:“等我好一点,就收留你们全家。”

3

陈岩的昆明演唱会那天,我赶到医院,小聚定在次日凌晨手术。我在电器商城买了个二手平板,要和小聚一起看演唱会直播。

再次见到小聚,我几乎没撑住。小女孩已经不戴假发了,才过几天又瘦了许多,鼻子插着吸氧管,原本的圆脸窄了一圈,颊骨突出,眉毛也几乎掉光。

她妈妈说,之所以急着动手术,就是因为前一阵癌细胞扩散太快。她溜走偷偷上我车的时候,医院的检查报告刚出来。一回南京,就做了最后一期化疗,反应比以前剧烈太多,每天都会昏迷。

小聚睁眼看到我,惊喜地撑起身子,说:“叔叔,你写完歌啦?”

我点头说道:“是啊,你老实躺着,我来跟你看演唱会直播,但是不能给你吃东西。”

小聚说:“叔叔,你放心,我什么东西也吃不下,我就想听听你写的歌。”她小手拍拍床边,“我坐不起来,叔叔你也躺着,我们头靠头看好不好?”

我倚着一点床沿,打开平板,用手刮刮小聚的鼻子,她咯咯笑。我说:“那么,演出开始了。”

拨通青青的视频,她望见小聚的模样,眼圈一下红了,强忍着跟她打招呼。小聚说:“青青姐,你有没有找到新男朋友?”青青扑哧笑了,说:“啥啊,小孩子都关心些啥啊,演出快开始了,我给你们留了最佳位置。”

体育馆爆满,座无虚席,通道里都挤满人。青青从看台最上方走下去,让我和小聚看到震撼的视角,一路是人,黑压压的人,原来绚丽的灯牌挥舞起来,会像银河一样流淌。青青一直走到舞台最前一排,停在正中间。

小聚嘴巴张成鸭蛋形。“叔叔,陈岩姐姐太厉害了吧。”

我刚要说话,小聚激动地挥手。“嘘嘘嘘,灯灭了灯灭了。”

全场灯暗,大屏亮起,冰山嵌于天空,深蓝的洋流一望无际,碎冰在水面缓缓漂浮,五个字浮现:天堂旅行团。

陈岩的声音响起:“这首歌是我朋友写的,叫《天堂旅行团》。他会亲自告诉大家,写这首歌的原因,因为他对这个世界,有话要说。”

大屏渐黑,渐亮,一片雪白,显现了我的面孔。

小聚的眼睛猛地瞪大,小手指着平板,看看我看看屏幕,啊啊啊地说不出话,无法表达她的震惊。我摸摸她的脑袋,她就这么张着嘴,目不转睛地盯着直播。

演唱会现场的观众大概也想不到,会见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普通人,顿时鸦雀无声。

大屏里的宋一鲤,风尘仆仆,头发凌乱,表情平静。

“大家好,就不自我介绍了,名字你们没听说过,以后也不会记得,我只是想讲一个故事,关于一个要自杀的人的故事。对,是我。

“我的失败,可能并没有什么特别。父母离异,母亲拉扯我长大,读书,毕业,结婚,工作,每件事尽心尽力,但是我老婆跑了,抛弃我了。

“你们也许会笑,这算啥,离婚呗,这年头这种事司空见惯,有必要自杀吗?为人在世,痛苦万千,这怎么都排不上号。除开生老病死,哪样悲伤不可消弭,哪种心碎无法忘怀。但我的人生,本就是一口井,井壁高耸,幽暗狭窄,她的离开,给井口盖上了盖。

“我母亲日夜操劳,五十多岁脑梗。我还在自责的时候,她为了让儿子儿媳妇能够拥有未来,跳楼了,留下一份价值三十万的人寿保险。

“母亲抢救回来了,全身瘫痪,我无法忍受这种煎熬。为什么我活下去,需要母亲付出这样的代价。除了死,我根本找不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