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偷催春暮(五)(第2/2页)
“可是爹爹是今上的老师呀,”玉随云不解道,“儿听闻,今上在资善堂无人问津时,爹就瞧出潜龙之姿,尽心辅佐,如今陛下与爹爹君臣相知,亦是佳话。”
“佳话?”玉秋实自嘲道,“爹也想过,倘若我与陛下能有当初苏文正公与明帝的情分,能得一个‘文正’的谥号做身后名,为我们玉氏挣来这一姓绵延几代的荣耀便好了,可惜陛下不是明帝,我与他之间——”
他敏锐地没有继续往下说,转而道:“我们玉氏一族是大胤的开国大姓,往上数不知出过多少文官武将,可在爹爹拜相之前,也几近没落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殷鉴不远,怎能不早做打算?”
他抓过玉随云的手,攥紧了,玉随云没有挣动,只得听父亲认真地道:“爹扶持幼帝,虽然互相依附,但总归是战战兢兢、浮萍难牵,可你若是进宫为陛下诞下子嗣,一切都会不同!我、我们玉氏一门,都需要与陛下有更加骨血相连的牵系,趁着陛下羽翼未丰、后宫尚且寥寂,你去了,得了上宠,爹爹和兄长未来的仕途、我们家族的荣光,都会有指望的。”
玉随云一时之间无法反驳,只得哭道:“可是陛下与娘娘如此情好,我怎能插足?”
“情好?那只是虚浮的情好罢了,”玉秋实面上浮现了个阴森诡异的笑,“你不必担忧,皇后能再得几年安枕?如今只不过是皆有忌惮罢了,陛下当初登基,借了皇后手中的天子剑和她背后的支撑,不得不专情中宫,也是借此来压着我,时移世易,有些旧事不堪重提,陛下心中,难道就不忧虑么?”
他说到这里,便突兀住口,甩了女儿的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瞧着她:“随云,并非是爹爹不疼你,你若是能进宫,得了陛下的爱重,那才是保命金身。你自小天真无忧,待来日陛下宫中嫔妃多了,焉知能否有立身之地。如今去了,皇后宽厚,不会为难你的,这相府的福乐窝养不大你,你自去一窥真正的暗夜罢。”
言罢,玉秋实转身就走,并不欲再与女儿交涉,玉随云泪眼婆娑地追上来,唤道:“爹爹,女儿当真别无他途可走么?”
玉秋实没有回头看她,冷道:“相门之下无父女,你若狠得下心,削得了周遭的荣华富贵,分文不剩地去寻你的心上人,他愿接纳你,愿舍了官位同你浪迹,爹绝不相逼,宗谱上除了你的名,只当玉氏没有这个女儿。可他若不肯,你若不舍得,且还顾念一分父母的养育之恩,便好生在家,梳妆待嫁罢。”
他抬脚离去,再无言语,玉随云哭着跪倒,心知父亲所言字字为真,又知爱人不可能抛官弃爵,止不住地浑身颤抖,如坠冰窟。
一晃两年……
“贵妃娘娘——”
玉随云收回思绪,抬起头来,见是从府中同她进宫的乔内人,便笑了一笑:“撒娇嗔痴,果真是男人最爱的戏码。”
乔内人捧来一盏新茶,低声道:“今日,陛下想必又会往皇后那里去——说起来,皇后倒不是个爱娇的人儿,泥胎木偶一般,贵妃常说皇后睿智,怎地不见她如此行事?陛下原本就与她有十几年的情分,若真闹起来,说不得会为她散尽后宫,如此,贵妃当年也不必进宫了。”
“皇后若撒娇,便不是皇后了,”玉随云吹了吹新茶中的浮沫,漫不经心道,“她如今大权在握,若即若离有何不好?更何况,你们陛下,可受用得紧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