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入吾彀中(第3/4页)

沈树人一愣,他倒是还没适应这种封建礼教的思维方式。

确实,在明末的人看来,尤其是有身份的人,肉身是否受辱,还不是最惨的。如果可以隐姓埋名,受了辱别人也不知道你是谁,至少好过连累死去父母的名声。

这是一个名大于实的时代。

沈树人一开始心中对于董白的选择,还是有点气愤的,因为他觉得,一个女子不愿意被有钱人买走,这可以理解。

但如果两害相权,宁可去卖唱,都不愿意做单一男人的玩物,那就有点难以理解了。

现在得知只是因为家族名声的包袱,他也懒得再计较。

“即使如此,你先冷静一下,一会儿我再跟你细谈。”

沈树人先把董白晾着,而且让家丁盯着别让她有机会自尽。然后才走到一边,悄悄拉过刚才那个假装去追逃跑丫鬟的家丁,细细询问:

“你们是真没追到、被甩开很远,还是一直有咬住盯着?”

那家丁很靠谱地低声回复:“少爷放心,都按您吩咐的,一直盯着她往哪儿逃呢,最后发现她逃到了两条街外的另一处绣庄,我们才回来的。”

沈树人点点头,一切都很顺利,丫鬟应该是去那户私下里跟董白约定“帮她扛债、守孝期满就连人带庄子收编”的买主处求救了。

这个诉讼标的选的好啊,一房二卖的先买主,这不就被搅进局了么。沈树人为了这一场,可是花了七八天时间,慢慢布局的案情。

那求救丫鬟直到逃跑,都还不知道沈树人身份,所以对方作为地头蛇,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树人捋了一下思路,然后就挥挥手,示意那个假装追丢丫鬟的家丁:“你们俩先回去吧,口风严一点,后面的事儿跟你们无关。”

沈树人非常谨慎,打手用打手家丁,跟踪用跟踪家丁,分工明确,互相保密,都不知道全局计划。

所以就算将来案发,这两个跟踪家丁也不会被翻出来,更不可能成为证人,他们跟案子的后续部分根本毫无关系。

布局完外间的事儿之后,沈树人就拿着债契,还有准备好的文书,重新跟董白交涉:

“董姑娘,事到如今,我就跟你明说了。在下沈树人,太仓沈家的大少爷,今日我是亲自问你要债,你们董家绣庄欠我家五十担生丝的款子,本息合计两千八百多两。

如果你把这座庄园立刻过户给我们沈家,你本人也为我家为婢女五年,这债就一笔勾销了。

另外,你说了你是怕孝期未满、就被逼与人为妾,辱及门楣。那我可以在契书里明文约定,你在为婢期间,可以继续穿素娟孝服,为婢的内容,也不包括以色侍人。

你只要继续帮我家做绣品纺织、以劳力清偿即可。这一点,还可以请左邻右舍见证、拿这契约去完契税时,也可以注明。”

沈树人要抢时间,一口气就把他的条件彻底说完。

董白一开始求死的心都有了,听着听着,发现眼前这位刚认识的沈公子,居然还挺仁慈,不由松懈了下来。

她只是还有些不明白,沈家究竟有什么阴谋,为什么会给她这么优惠的条件——让她织五年绸缎刺五年苏绣,就能还清资不抵债的部分,沈家怎么看都划不来。

“沈公子不觉得这个条件太优厚了么?小女子德不配位,怕是受不起这样的条件。”董白最后坚持了一下。

沈树人笑了:“呵,还有嫌条件好的?也罢,看来你也不贪,那我就实说了。对我而言,几千两银子不算什么。我在昆山梨香院,包陈沅陈姑娘唱曲,几个月就有那么多花销了。

前阵子有一次,跟陈姑娘喝酒谈心时,她酒后神色愁苦,想起一个跟她学过曲艺的姐妹的遭遇,不由伤心。

我为了博佳人一笑,就想偷偷给她一个惊喜,趁着她那个姐妹还在崖边摇摇欲坠,就拉人一把,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董白听了这个理由后,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原来,给她这么优厚的条件让她免于遭难,只是为了讨圆圆姐开心,这倒是这种巨富纨绔子弟做得出来的事情。

“没想到圆圆姐自己还没脱离苦海,倒是能随口一言,便救我离此泥淖。你对圆圆姐那么好,我相信你,只要别辱没董家名声。”

沈树人微笑起身,拍了拍手,不一会儿,沈家家丁就麻溜找来离董家绣庄最近的左邻右舍,摆酒公证,立下文书。所有法律手续,不过半天就办完了。

一些需要到衙门报备的手续,原本会很慢,但沈家何等能量?不但是苏州首富,沈廷扬还是户部的主事。

稍微拿点银子开道,昆山本地的小吏一个个巴结得不行,工作效率前所未有的高。连原本因天黑下班的小吏,都被拽回来掌灯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