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第2/4页)
听谢知秋这么问,萧斩石反而大笑。
不过儿子关心家里的安危,他是高兴的。
萧斩石捋了捋关公胡,道:“我能活到今天,也不是什么随便就能被人踩死的小蚂蚁,朝齐相扔块石头而已,我还不至于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到。”
话到这里,萧斩石眼里也起了些豪气,一拍大腿,道:“好吧!齐慕先这个人十几年都咬死要和辛国议和,一步都不肯让。
“当年我在边疆打仗,他就没少给我加限制拖后腿,不知道气了我多少次,如今他儿子还要靠这种手段来压我儿子一头,那今日我也还他一回!偏要让他也尝尝那种离胜利只一步之遥却不得不撤军、一口血憋在胸口上不来的感觉!”
*
两日后。
齐家。
风雅齐整的花园内,一个年六十许的老翁,手持剪刀,正专心致志地修剪一盆经过精心照料的松柏盆栽。
此人身形清瘦,仙骨道风,已是长者之龄,一头头发却还有大半是黑的。
他身无装饰,衣着也颇为朴素,穿的只是文人最常见的交领大袖,布料尤为简朴。
若非他以主人姿态身处共有十八个花园、二百余间屋子的宰相府邸,官服一脱,单看外表,只怕无人能想到如此清简低调的老人,就是名震天下的方朝大宰相齐慕先。
齐慕先喜欢照料花园。
年轻的时候,初入官场,他其实不太希望被人轻易看出自己的出身。
一来出身寒门,就意味着没有背景,容易被人拿捏。别人无论是差使你还是拿你背锅,都不用有什么顾忌,甚至有人脾气上来了拿他人发泄,也会先抓最不必承担后果的那一个。
二来,他羡慕那种翩翩君子的风度——腰佩细玉,手持折扇,温润如玉,风度自成。那才是他心目中读书人该有的模样。而面朝黄土背朝天、为了几文钱扣扣索索算不清楚的日子,他实在是过够了,与想象中差距太大。他年轻气盛时自认与常人不同,不愿让人看出放牛郎的泥土气。
然而年纪渐长,手中权势渐大,这种事情,他逐渐看得淡了。
名门子弟所谓的风度翩翩,是用真金白银温养出来的从容不迫。而那用于温养世家子的泼天富贵,来路却未必正当。
达官显贵并非不算计,只是算计得更大、更隐蔽,难以被一眼看破。
普天之下,人人一样,谁也没有天生比谁高贵一筹,不过是看谁能斗得过谁。
他生来抽了下下签,如今却能栖身显贵之中,让那些抽了上签的人看他脸色,这是他的出众之处,何必有意遮掩?
许是因为这想法,他与自己的出身和解了。
年纪大了以后,返璞归真,倒爱摆弄起花花草草来,若有人夸他种花修树的手艺好,他还要归功于自己早年住在乡下的童年,然后跟人谈谈自然经来。
反正眼下朝中也没有人敢反抗他,反而是他干什么,人人都争相效仿。哪怕他往石头上画个粪球,恐怕也是人人鼓掌夸赞,挑着好词说他高雅出尘、上流至极,然后满城都要争着在自己家里摆起粪球来。
荣华富贵的事情,齐慕先不在意了。
只是,半世浮沉,唯有一事,他还放不下。
齐慕先知道,他没有多少子孙福缘。
他当年二十岁成婚,两年后育得一子,小名狸儿,爱若珍宝。
狸儿聪明伶俐、听话懂事,甚是像他,三岁可识千字,五岁已能写出绝妙的诗联对联。齐慕先将他抱在膝头,亲自教他写字读书。
奈何天妒英才,六岁那年,一场风寒,竟轻易夺去小小狸儿的性命。
齐慕先痛彻心扉,抱着失去的独子哭了数日。
狸儿死后多年,他并非没有想过再生一个孩子,只是或许命中无此福分,此愿始终未能得尝。
他本以为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更不可能再见到狸儿。谁知时隔七年之后,他的发妻竟又一次怀了孕,生下的孩子胳膊上,有一块与狸儿一模一样的青色胎记。
齐慕先当时惊震不已,不敢相信世上竟然会有如此巧合。
而且,恰是在这小儿子出生数月后,他的人生迎来绝无仅有的转折——
先帝遇刺,他舍身救下先帝,并大难不死,从此平步青云。
齐慕先此人有些迷信,当年母亲为他绣了现在被人称为齐氏符的护身符,他配在身上,便中了进士。他年轻时过得清贫,没钱给寺庙上供,但仍年年不忘虔诚参拜。狸儿死后,尤其如此,愿狸儿来生不必再受此苦。
现在这个小儿子身上有与狸儿相同的胎记,他又否极泰来、绝境逃生,齐慕先便宁愿相信,这孩子是狸儿转世投胎归来,这一回他舍了自己的聪慧,为家人换来福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