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得罪我的是老天爷。(第2/4页)
“哎呀。”怀宁突然低低叫了一声。
莫迟忙问何事。
怀宁的视线追向他的手:“没什么,你的掌心好粗糙啊,硬得像锉刀。”
莫迟一怔,看了看自己的手,问:“殿下还见过锉刀。”
“当然啊。”怀宁把自己的手摊开给他看:“你看,本宫手里也有老茧,我们彼此彼此。”
莫迟低头看去,没想到怀宁这个只有十六岁的皇室郡主,掌中竟然有五六个硬茧。
看出他的好奇,怀宁笑道:“你知道本宫家里的事吗?就是本宫爹娘亲友全都被杀了,只有本宫活下来了这件事。”
她说起自己的惨痛往事,语调轻松得就像是在和莫迟讲笑话。
“本宫当年被软禁在府,起初府里除本宫之外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如同一片死地,本宫连着几天躺在榻上,不吃不喝,以为自己也死掉了。”
“后来有个老嬷嬷,从前在本宫家里服侍,后来本宫落难,她居然主动向太后请求来照顾本宫,而太后竟然也答应了。她来之后,本宫就有饭吃也有水喝了。”
“但很快,我们两个都没吃没喝了,因为府里的存粮用光了,我们向看守的侍卫苦苦哀求,求他们跟我们送点粮食进来。他们一开始愿意,后来就不愿意了。”
“没办法,本宫和嬷嬷就把麦粒埋进土里,试着自己种地,结果居然种成了!”
怀宁语带怀念:“没想到吧,本宫这个大承郡主,可是在自家府里种了好几年地呢!”
莫迟剥着橘子皮,默然不语。
怀宁骄傲道:“怎么样?本宫也不输给你这个夜不收吧?你们至少不用亲自种地吧。”
怀宁比养在深宫里的公主多经历了许多苦难波折,但她到底也只是个自幼在京城长大的皇家女儿。
在她看来,她被软禁在府、艰苦过日子的几年时间,就是世上最凄惨的遭遇了。
夜不收也不过如此吧?
她的言语里有一派纯然的天真,这种天真有时十分致命。
莫迟默默掰下一瓣橘子肉,塞进嘴里。
怀宁问:“焉弥是什么样的地方?也像京城这般……看似一派平静繁荣之相,内里却暗潮汹涌么?”
她的声线渐渐低沉下去,说出的话也带了些难以言喻的意味。
“焉弥……”莫迟想了很久,仿佛有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焉弥很冷,比京城最冷的冬天都要冷上许多,那时我们潜藏在焉弥军营,为了打探清楚对方的真实兵力,在齐腰的大雪里,一趴就是好几个时辰。”
“有的人回到柘山关内后,一摘蒙在脸上的帽子,耳垂就会直接从耳朵上掉下来半块,一点疼的感觉都没有,也不会出血,都是被冻掉的。”
莫迟将烤黑的橘子皮放到身边,用手剥着白色的橘丝:“焉弥人以敌军的眼睛或者心脏论功行赏,夜不收若是被他们发现了真实身份,大都会被剜眼或者剖心。亲眼看着同伴被如此虐杀的场景,我经历过许多次。”
怀宁的手不由得捂住胸口,她瞪大眼睛,倒吸着冷气道:“那你为何不救他们?!为何要眼睁睁地看着——”
“不能救,也救不了。”莫迟目光森然:“一旦出手相救,我的身份就会暴露,接着就会和他们一起被杀掉。牺牲了这么多才探听出来的情报,就无法送回关内。柘山关守军得不到准确的敌情,就无法保护毓州百姓。毓州无人保护,就会有许许多多的人跟我一样,全村上百口人都被屠戮殆尽。”
他侧眼看向怀宁:“只用夜不收的一条命,就能挽救无数百姓。这样的牺牲,如果是殿下,殿下愿意去做么?”
怀宁茫然了。
脸侧忽然感到细微的冰凉,她抬起头,见灯辉的照映下,空中漂浮起细碎的雪花。
“下雪了。”她喃喃道。
杜昙昼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听到她的话,也抬头看去:“真的下雪了,这可是缙京城今年的第一场冬雪,以后殿下想要赏雪,就不必去城外山中了。”
怀宁猛地回头,总觉他话里意有所指。
杜昙昼却向她一拱手:“殿下,微臣叨扰已久,这便告辞了。多谢殿下对赵夫人的悉心安置,想来赵将军远方有知,也会对您感激不尽。”
怀宁站起来,理了理裙摆上的褶皱,又恢复了身为郡主的自持:“杜侍郎不必多礼,赵夫人是本宫挚友,本宫自会多加照拂。”
杜昙昼颔首致意,随即带着莫迟准备离去。
往大门方向走了几步,忽听怀宁在身后道:“还请杜侍郎费心调查,尽快查明真相,平息风波。”
杜昙昼回身向她拱了拱手,很快同莫迟一起离开了他的大房子。
走在路上,雪越下越大,雪花渐渐有了清楚的形状,从晶莹的六瓣雪花,逐渐变得大如柳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