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第3/3页)

窗外人影憧憧,脚步声繁杂凌乱,音调诡异的焉弥语如潮水般此起彼伏,重重打在莫迟心口,他的心脏猛烈跳动,剧烈的心跳声撞击着耳膜,让他根本听不清外面的人究竟在说什么。

他的咽喉干涩到几乎无法出声,满目所见皆是让人双眼灼痛的血红色,那个伤痕累累的男人跪在他面前,从伤口里流出的血洇到地毯上,留下斑斑血痕,莫迟直勾勾望着那些血迹,眼睛疼得像是被千针所扎。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杀了我!”男人抬起头,俊秀的面容掩埋在一头染血的乱发间,早已看不出从前绰约的风姿。

莫迟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两只手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他嘶哑地喘息着,紧紧将那人抱在怀中,声音喑哑得像濒死的野兽:“不要说话了,我现在就带你走……我带你回去,回柘山关去,那里就能找到大夫给你治伤,你马上就会好起来……”

一滴滚烫的眼泪滴到手背,莫迟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淌了满脸热泪。

那人神色焦灼:“别说傻话了!快杀了我,把我的头交出去,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来!”

莫迟不停摇头,满心的怆痛疼得他无法呼吸,手脚都在无措地痉挛:“我做不到!”

“你要让所有人都白死吗?!”听到外面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那人几乎是在嘶吼:“没有时间了,他马上就要来了!快动手!”

莫迟牙根紧咬,满口都是腥咸的血味,他颤抖地举起刀,手心全是冰冷的汗水,心脏疼得几乎要裂开。

“我不会怪你的……”那人闭上眼睛,低喃道:“来世,希望我们能当一回真正的亲兄弟……”

手持尖刀的焉弥士兵破门而入,咒骂着冲了进来。

莫迟骤然睁大双眼。

屋内寒光一闪,灼热的鲜血喷溅涌出,如血雨般四散而下。

满身是血的他踉跄着半跪在地,死死闭着眼睛,痛苦地攥住胸口。

地毯上的番莲花吸满了人血,摇摇晃晃地伸出枝条,像索命的恶鬼般将他牢牢缠住,脚下腾起红莲业火,永无止境地灼烧大地,顷刻间便将他焚烧成灰——

莫迟腾地坐起来,眼睛睁得极大,瞳孔紧缩成一线,满头都是冷汗,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

他张着嘴,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粗气,过了好半天,才迟钝地意识到,耳边粗粝的呼吸声,是从他自己口中发出的。

隐约的疼痛从四肢百骸汇聚而来,愈演愈烈,莫迟想要握拳抵御疼痛,双手刚刚攥起,就被疼得一个激灵,浑身倏地一抖,像是被谁狠狠打了一鞭。

他急促地倒抽着气,摸着黑狼狈地去够柜子上的烟管,手在上面摸了半天,非但没有抓住,反而把烟管碰掉地上。

他顾不得穿鞋,身体一翻滚落床下,在地上着急地摸索。

噩梦中的景象牢牢占据着他的脑海,五脏六腑在疼痛中叫嚣,贴身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湿透。

被赵青池救回柘山关后,在焉弥留下的旧伤时常发作,尤其是夜深人静时,痛楚几乎夜夜都要席卷而至。

平常,只有添加了安神药物的那枝烟管,能够暂时缓解他的痛苦,但此时那烟管就像故意为难他那样,就是不让他寻见。

黑暗中,莫迟跪在地上焦躁不安寻找,手都被不平整的地面划出好几道擦伤,钝痛让他直不起腰,噩梦中见到的景象还在眼前萦绕。

突然,一道幽幽的香气从虚空中散出,慢慢渗进他的鼻腔,莫迟像溺水的人一样拼命吸了几大口气,那香气温润地流过疼痛到蜷缩的经脉,竟缓缓疏解了他的痛苦。

莫迟手撑在地上,艰难地喘着气,每一次喘息都用尽了全力,粗粝的呼气声在房中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里的痛感终于如潮水般缓慢退去,莫迟抬起布满冷汗的脸,无力地向后软倒,重重靠向床沿。

许久以后,一点点缓过劲来的他才终于意识到,那股代替了烟管抚平他伤痛的气味,是杜昙昼身上的兰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