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六章 暧昧

虽是清晨,从观景台上望去,已能看到许多官吏走向公房。

甚至还看到陆秀夫正捧着一沓公文往王府大堂而去,也许是初任廉访司便查到了许多贪官。

林子见此一幕,犹豫片刻还是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俞德宸毕竟是刺杀过王上一次。万一他真的倒戈了,再刺杀王上?”

“那就规范秦王府以及长安城的防卫,或者去核对他所说的细节。别鬼鬼祟祟的,你盯着他哪怕一年半载没找到证据,你也不会释疑,反而容易让他感到被猜忌、也让旁人不安。”

俞德宸回来得太幸运,林子有所怀疑很正常,但谨慎与猜忌之间的度如何把握?

这个问题,李瑕思考着该如何与林子说清楚。

“怎么说呢,这种事便像是追求女孩子,不自信的男人会不停逼问、要求立刻确认关系,但成熟自信的男人懂得享受暧昧。”

“这……”

林子听不懂,且认为追求女子就是该让媒婆去确定清楚。

李瑕道:“就好比当年张五郎只想在我与忽必烈之间观望,但因为忽必烈的猜忌,反而逼得他到汉中来投奔我。而张五郎一反,忽必烈对张家更为猜忌,迫不及待逼他们表明立场。

这就好比一个财大气粗的强盗带着刀站在一群女子面前,要求她们说喜欢他。其中,张弘范看上了他的家财,愿嫁给他,得了最好的位置。但别人只会感到害怕,恐惧,想要逃开,这也是为何近年来张家渐渐愿意与我接触。”

林子听懂了一些,问道:“那我们对待张弘基,应该像对待这个强盗的小妾?应该安抚她,而非逼她表态?”

“大概是这个意思。俞德宸也好,张弘基也罢。我们不必总是去追问‘你有没有忠于秦王’,忠诚不是问出来的,不是调查、监视出来的。忠诚有两种,一是信仰,二是立场。这世上的忠诚大部分都是立场。”

“有张侧王妃的关系在,想必张家的立场该是站在王上这边。”

“哪有这般简单?”李瑕道:“那我若去一趟开平、和林,把蒙古公主娶个遍,岂不是忽必烈、阿里不哥也得投靠我?”

“这……”

“我举个例子。”

说到这个话题,李瑕倒是也想起一人,道:“比如张弘范,他的立场便只能与我为敌,不死不休。”

“为何?”

“不能只看张九郎的想法,得先看忽必烈……现在你是忽必烈,你发现张柔的女儿嫁给李瑕了,李瑕一天天变的强大,你该怎么办?信不信任张柔?对不对付张柔?如何对付?”

“我……我不知道。”

“那接下来,若是整个张家都倾向于投奔李瑕,连一个忠诚于你的人都没有了,怎么办?”

林子亳不犹豫,道:“那必须灭了张家。”

“你会损失很大,李瑕却毫无损失。”

“总也好过让张家投奔李瑕,让李瑕……不,是让王上实力增长。”

“没事,你就把自己当成是忽必烈。”

“是。”

“那如果张家还有一个出色的子弟,绝对地、明确地向你表达忠诚。你怎么做?还灭张家吗?”

林子道:“那就没必要鱼死网破了,只要他是真的忠心于我,便利用他控制张家。”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啊。”李瑕道,“我不能发兵河北,张家也做不到占据河北,侵占河南,那就必须有人旗帜鲜明忠于忽必烈。”

林子想了想,问道:“若是如此,往后张弘范也有投效王上的可能?”

“没有。”

李瑕不加思索,马上便摇了摇头。

“一开始只是做选择,之后利益会把立场越推越对立。张家的利益既分为两端,张家人必然会分化。一边是与张家有姻亲的李瑕正在越来越强大;一边是旧有的蒙元势力依旧强大,且还能决定张家存亡。

张九郎之所以对忽必烈忠心耿耿,因为顺天路总管之位必然要吸引张家最出色的子弟;张五郎早晚会来投奔我,因为一旦我事成他便是皇亲国戚,而他必然当不了顺天路总管。

我不可能让整个张家投靠我,忽必烈也拦不住张家有人倾向于我。这种分裂是注定的,谁都阻止不了。”

……

在汉中时,张弘范不肯出来相见,李瑕便知道再也别想招揽这个人。

在李瑕有实力打到河北之前,张弘范根本也没得选,也没必要投效李瑕,忽必烈更重用他、更信任他、给的也更多。

而在李瑕有实力打败忽必烈之时,也就不需要他了。

因为那时要做的,该是削张家兵权。

到时张家不管剩下多少权力,也不可能分到张弘范头上。好比开赌之前下了注,没有开盘了之后还两头通吃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