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第3/6页)

他声轻如雾:“莫被路途所见的种种人世悲苦拖住步子,莫要不舍入眼的每一根被踩弯的草梗。小娘子……你往高处去,去到达那个终点。”

唯有这样的主君当政,他想让天道大白、想让寒门与世家之间,贵族与将种之间再无畦畛的理想,才能实现。

纵然不是由他来实现,岂敢欺天下寒门无骄子。

否则啊……

她这么柔的心肠,只会被一点一点拖累下去。

这世上的妇人之仁何其多,可他希望唐子婴,只有一个。

簪缨听他把话说完,眸中风雨如晦,转过了身。“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真,簪缨仿佛在今日才剥下沈阶那张冲默忱忠的皮囊,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扬言“一朝权在手,杀尽负我人”的锐不可挡的少年郎。

原来你是这样看我。

她望天长出一口气,“一条命也许不值钱,唐子婴也许气狭量小,不堪为主,我只是不信谁的命天生那么贱。我的账,和你算法不一样。”

言讫,她脚步迈出去,声音里有种超乎寻常的冷漠,“撑住了,等着药。”

“西凉有女帝!”

沈阶忽然脱口道出。

他起身用青筋毕露的手掌扣着窗框,几乎想翻出去,去阻止簪缨那个自取灭亡的决定。

簪缨脚步微错,回眸,轻淡地问:“女帝?那便是我的终点吗?”

沈阶双目

烧红看着簪缨离去,身体慢慢地,无力地沿墙壁滑坐下去。

他低头看着自己挥毫写策的手指,恍惚忆起,他所见到的女郎第一次心软,比在尹家堡和蒙城时都要早。

是在建康的朱雀桥边,她送了一袋救命钱给他,却为顾忌他这个素未谋面的寒士的自尊,说成买策钱。

那是她性格里磨不去的美好底色。

他自己都分辩不清楚,方才那些劝谏,有多少是怕女郎选错了路,使大道不行,又有多少,是怕她失去了一生所爱,将来后悔难过。

他靠着墙壁无比自嘲地笑两声。

沈蹈玉,你这滔天的野心啊……

他笑过,目光坚定起来,忍受着浑身骨骼的炙烧酸痛,从怀里摸出防身的匕首。

“阿母,恕孩儿不孝。”

佛睛黑石不能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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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走出跨院,在洞门外看见了傅则安。

白发郎君正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数地上蚂蚁。

也不知方才的对话,他听去了多少。

簪缨顾不上这些,她的眼神比进院前更沉暗,问统计出了多少免疫的北府兵,傅则安看了她一眼才答:“十人。”

就这么多。

“阿弥陀佛。”院落拐角突然响起昙清方丈的声音,他转进来,双掌合十道,“老衲身边还带了些武僧,些许能帮上些优昙华的忙。”

“还优昙华呢?”簪缨快步迎过去,不敢让老方丈靠近沈阶所在的小院。

之前她本是玩笑一句,请昙清方丈去洛阳白马寺,没想到这位声名在外的高僧老小孩似的答应了,舍弃济南本家,不依不饶地跟定她。

今有此变,簪缨已经后悔连累了这班僧人,哪里还能使其涉险。

“都是性命,贵寺僧人难道比别人百毒不侵不成。”簪缨按了下怀中的檀盒,“要念经超渡,时候还早些。”

昙清却回了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优昙华有所不知,北地信佛的百姓,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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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榆骑着他日行五百里的坐骑,频频打马,撒着欢儿地往前跑。

若沿途行人有机会看到,如此一个雄壮男儿脸上露出的却是孩子般的笑意,大抵会惊愕不已。

谢榆实在不能不高兴,大司马的第六味药找到了,这比打了胜仗还令他欢欣鼓舞。他算着唐娘子的行程,影卫来报时他们尚在三川郡,算算行速,现应在武德附近。

谢榆全速赶往武德县,然而来到城关,却见城门紧闭。

那守城门的正是北府的兄弟,谢榆询问才得知这里起了瘟疫,须臾之间,眼里的笑意日沉西山。

他沉声道:“具体情况详细报来,唐娘子现今何在?”

牙门将将前因后果与谢参将禀报过,道:“唐娘子已往山阳城去了。”

“佛睛黑石……”谢榆的一身热汗全冻住了,颤声问,“葛先生是说佛睛黑石能治瘟疫吗?”

牙门将听问便答:“卑职是如此听葛先生说的。”

“驾!”谢榆策马直奔山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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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点齐人后直接弃车骑马向山阳开拔。

除了一去一回的葛清营,她带走的人只有那十人,生平头一回,簪缨出行没有侍女,没有影卫,也没有幕僚,这些人通通被她按在了客栈里原地待命。

跟随她的倒是多了个强撑着身子骨又坐了回马的昙清方丈,以及二十来名由方丈挑选出的最为强壮的武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