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悲悯(第3/4页)

听周显辰问起金文延的案子,赵庆便说起当年审案的情形,言辞与赵镰相差无几,“……从被抓到招供,他都没有任何异常,因此后来定案才定得十分顺遂,他当时招供之后,自知难逃死罪,已是哀莫大于心死,整日闷缩在角落,并无任何反抗不服,偶尔还眼眶发红,像是在忏悔自己的罪行。”

秦缨凝眸,“忏悔罪行?”

赵庆点头应是,秦缨道:“他害人手段恶劣残忍,且连杀了三人,心志非常人可比,就算知道自己死罪难逃,也绝不会轻易忏悔,这种人,是到死都会惜自己的性命,却绝不会为其他受害者忏悔之人。”

赵庆被秦缨说的不确定起来,“小人就记得,当时他的牢房在最里面,相邻的牢房中也关着不少犯人,当时那些犯人多是偷盗窃贼,知道他是因奸杀女子而被抓之后,都对他颇为鄙夷,起初其他人以为他穷凶恶极,还有些害怕,可后来发现他半夜在哭,便胆大起来,不管是言语挑衅,还是朝金文延扔杂草石子,金文延都没反应,他被押送去刑部大牢那日,其他犯人还朝他吐口水,他连半点怒色都无。”

秦缨眸色越发暗沉,“凶手对被害者施暴虐杀,其本性必有残暴的一面,绝不会甘心被如此欺辱,这更证明金文延并非真凶。”

谢星阑问道:“金文延受审期间,可曾有人探视?或提过什么要求?他的妻子和一双儿女,后来可曾回过京城?”

赵庆摇头,“没有,从被抓到,到他交代完,衙门再做核查,前后一共三天,他没提过任何要求,也无人来探视他,待大理寺和刑部审验之后,已经过了半月,将他移送至刑部大牢没几日,便押去刑场问斩了,至于他的妻子和儿女有没有回来便不知了,他好赌成性,还要典卖女儿,他妻子只怕一辈子都不想回来。”

赵庆说完,周显辰又将孟怀礼和朱强分别叫来查问,二人所言皆与赵庆和赵镰的证供无异,崔慕之听完道:“刑部大牢的狱卒之中有当值超过十年者,我明日去查问一番,看看当年金文延被押送刑部大牢之后可有异常。”

崔慕之如此配合自然最好,谢星阑又道:“赵镰那边查到的证据,正是凶手抛尸的线路,明日可在水井巷以南布控搜索,那小马车和老马并不多见,若能排查到此二者,指向性便十分明显了,我会继续派人调查李芳蕤在城外的行踪,除此之外,还得去简尚书府上走一趟,看看他对此案有无印象。”

说至此,谢星阑又问周显辰,“郭仲耘家在何处?”

周显辰面露难色,“若未记错,应该是在沧州,沧州距离京城千里之遥,来回至少一月,且四年过去,不知郭仲耘如今是哪般情形。”

谢星阑略作沉吟,“此事我来安排。”

如此议定,见时辰已晚,谢星阑和秦缨都不打算在衙门久留,崔慕之倒是不急离去,只是看到秦缨和谢星阑相携而去,再想到秦缨那只有他会上折子告发她的话,他眉眼间不由笼罩上了一层阴云。

归家的路上,秦缨三思之后,又与谢星阑道:“旧案的三位死者,两位在城内,一位在城外,明日你最好随我一道去他们府上拜访。”

谢星阑眼瞳微深,秦缨沉声道:“当年的案子已了,他们必定以为真凶已经伏法,如今忽然告诉他们当年的凶手乃是抓错了人,还是得有官府之人出面郑重告知他们才好,要重查,要追责,皆不能大而化之,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秦缨说话时半掀了帘络,街边昏黄的灯火映着她欺霜赛雪的面颊,而那双本该无忧无虑的清眸,此刻却盛满了对几位受害者与其家属的悲悯,亲生女儿无辜枉死,便是过去多久,其父母血亲都难以释然,而当年就该惩治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他们以为的早已到来的公理与正义,却只是官府的失职错判之行。

谢星阑沉沉应了一声好。

将秦缨送回侯府,谢星阑才往将军府去,待回了书房,谢星阑却无心再看案卷,他静坐片刻,又转身将身后柜阁最高处的柜门打开,一把将其中锦盒取出,复又落座打开锦盒,只见锦盒内静静地躺着一只玉埙,玉埙通体墨绿,润泽莹透,他默默地注视了片刻,又缓缓地将锦盒合上,重新放回了柜阁之中。

将柜门关上,他走去佛龛处上了一炷香,而后便回房歇下。

不知睡了多久,谢星阑又入了梦境,梦里的他置身于深不见底的江河,江水冰冷刺骨,他似浮木一般飘在江面上,远处电闪雷鸣,近处浪潮翻涌,他奋力地探头出水面,可还未喘口气,高楼般的巨浪铺天盖地朝他拍打下来,他再度被卷入水底,目之所及是黢黑的暗流旋涡,他失控地下坠,无论如何挣扎,都距离头顶的光亮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