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江眠月许久没有这么放声哭过了。

上辈子流的泪太多, 却多为苦涩之泪,心酸之泪,哀痛之泪,那些泪水的滋味, 江眠月不想再尝。

正因为不想再尝, 今日她才会如此的失望。

哭过之后, 她心中压抑着的难过反而舒服许多。

江眠月缓缓抬起头,泪水盈满眼眶, 模模糊糊的, 她似乎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她心中一惊,猛地转头一看, 却见眼前模糊的一片红色。

江眠月飞快的用手背抹了抹泪水, 仰起了头。

祁云峥便见她眼眸湿红一片, 泪水晕染,面若红霞。

她看清是祁云峥之后, 惊愕失色,想撑着手站起身, 可刚刚恢复不久的身子经此久坐已有些僵麻,身子不受控制, 她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惯性之下, 她脑袋径直要撞上身后的槐树干。

祁云峥眉头微蹙, 快速俯下身子,伸手抵在了她的后脑。

闷闷的一声响,江眠月感觉到后脑触及一片温热掌心, 她微微抬头, 却见因护住她后脑而近在咫尺的……祁云峥的脸。

他睫毛浓而长, 与他目光对视时,很容易想起那浓黑的墨色和抹不开的云雾,深不见底,深不可测。

她呼吸一颤,再次想要站起,可脚下依旧发软,祁云峥见状,捉住了她的手腕,稍稍使力,将她拽起身。

可江眠月极轻,他这一拽,她不仅起了,还起过了头,富余的力量让她脚下不稳,猛地朝前冲了几步。

祁云峥睫毛一颤,忍住了扶住她的举动,双手迟迟未动,下一刻,便感觉到一股绵软的力道撞进了自己的怀里,带着一股淡淡的甜香气。

他双手垂坠,面不改色,却见怀中人刚站稳便仓皇后退,刚哭过的脸已经涨红成了一团山楂,仿佛窘迫的又要哭了。

“祭、祭酒大人……”江眠月垂眸看着地面,仿佛在找地缝,“冒、冒犯了!”

“无妨。”祁云峥仿佛方才的事情完全对他没有丝毫影响,面不改色道,“是我未控好力道,你不必介怀。”

看不见的侧后,他的耳根却略有些淡淡的红。

江眠月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心中稍缓,经此一遭,她方才难过的情绪也冲淡了不少 ,如今只剩下满脑子的窘迫与难堪。

不远处恰有一石桌石凳,祁云峥用手掌引了引。

“坐着说。”

祁云峥声音并不如平日里那般严肃,仿佛只是想与她闲谈一般。

江眠月有些意外的看着他,缓缓在石凳上坐下。

她原本以为他是路过,可一想此处是槐树林,除了槐市开放时,根本无人会来。

难道,他是为自己而来?

祁云峥见她略有些讶然的模样,只问道,“哭什么?御赐之物不喜欢?”

江眠月明白,他在自己收到那金笔时,他应当看出来了。

看来,自己装模作样的假把式,根本骗不了几个人。

她也不知该如何与祁云峥说此事,便只摇了摇头,“回禀祭酒大人,没有什么事,是我自寻烦恼。”

“有何烦恼?”祁云峥径直问。

江眠月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两人沉默着,江眠月一直不开口,只双手浅浅的放在腿上,垂着头不语。

她想护住她的家人,可待她卒业之前,那些事情便有极大可能会发生,她身为监生的身份根本无能为力,其他身份……除了如上辈子那般哀求于高位者,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其他招数了。

可上辈子的经历告诉她,依靠任何人,都没有用。

她若知道上辈子爹爹在朝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机会去预防,去抵抗,去尝试,去先下手为强。

可她上辈子被锁在内院三年,什么也不知道,如同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现在便只能像个无头苍蝇,除了横冲直撞,便只能尽力万事都做到最好,去努力抓那虚无缥缈的希望。

“对金笔有何不满?”祁云峥猜出了她难过的原因。

“实不相瞒,祭酒大人。”江眠月见他一定要追问,心中隐隐有种他应该有办法解决此事的预感,心中蠢蠢欲动,犹豫半晌,终于还是说出口。

“学生有一闺中好友,家中遭难,案情还……没有什么下落,悬而不决,需要一块免死金牌,来保她全家人性命。”

“所以你希望,今日那御赐之物,是免死金牌?”祁云峥问 。

“是。”江眠月苦笑一声,“ 可终究天不遂人愿。”

祁云峥见她眼眸中有沉沉的失落和绝望,眼眸眯起,忽然开口问。

“你可明白,那只金笔是何意?”

江眠月皱眉想了想,轻声应道,“是皇上鼓励我……”

“错。”祁云峥冷声打断她的话语,语气有些严厉提醒道,“你哭昏了头吗?江眠月,再好好想想。”

江眠月一愣,眼眸红红的看着他,忽然脑中像是翻过了什么关键的讯息,猛地睁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