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看到她抗拒的眼神, 祁云峥微微一怔,缓缓松开了触碰她的手。
江眠月浑身都钝痛不已,手脚仿佛被碾碎了似的沉重而酸疼,口中的舌尖也是火辣辣的, 仿佛塞了无数枚辣椒在口中, 令她倒吸一口冷气。
她缓缓清醒过来, 缓和了半晌终于气顺,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经历了什么。
刚刚长跑中的后半段, 她意识模糊差点坚持不住, 才自己咬了自己的舌头。
当时不觉得疼,满心都是要跑完全程的意志, 可此时清醒过来以后, 那疼痛愈发凶恶起来, 联合着身子的所有关节与经脉,对她发出抗议和叫嚣。
她浅浅环顾四周, 显然,这里是国子监的医舍之中, 并不是上辈子那沉闷的后院里,面前的祁云峥, 也并不是上辈子那冷心强势的首辅,而是眼中怀着对监生满心担忧的祭酒大人祁云峥。
她缓缓舒了口气。
“你醒了。”祁云峥缓缓站起身, 平静面容之下带着几分关切, “还好吗?”
江眠月低头咳了几声,舌尖疼得厉害,头也有些眩晕, 一时没撑住, 又倒回了床上。
她带着几分歉意, 无奈道,“抱歉……祭酒大人……”
“无妨,你身子不适,无需行礼。”祁云峥听着她虚弱的声音,缓声道,“好好歇着,刘大夫去给你熬药,一会儿便来。”
“多谢……祭酒大人。”江眠月疲惫地喘了口气,胸口和喉咙间仍旧有种被灼烧过后的疼痛感。
祁云峥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休息吧,我在外头守着,有任何事,叫我便是。”
江眠月刚想说不必他亲自守着,祁云峥却已经迈步离开了厢房,关上了门。
她缓了口气,沉默的看着屋顶的横梁。
她是赢了吧?失去意识之前,她记得自己确实是得了第一,这才放心的松下那口气晕过去。
最后一个瞬间,她似乎记得自己没有接触到那僵硬的泥土地,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是谁……不言而喻。
江眠月缓缓转过脸往外看,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有些潮湿之意。
外头的雨声中,祁云峥似乎在与谁说话,听不清具体说了些什么,不过,那二人站在屋檐下,能看出一高一矮,矮的似乎是司业大人。
司业大人也来了。
她既跑了第一,定是有奖赏的,皇上金口玉言,定是做不得伪。
江眠月闭上眼睛——不管是不是那免死金牌,她都已经尽力了,尽力了,便无悔。
外头乌云密布,阴雨绵绵。
本是阳光灿烂的晴好天气,莫名就变了天,空气中漂浮着凉意,温度骤降,祁云峥背着手沉默站在屋檐下,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内心莫名有些烦躁。
一旁,司业大人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面色,咽了口唾沫。
“皇上给的东西送来了?”祁云峥问。
“是,刚送来。”司业大人道,“一共三枚,正好给前三名监生,只是第一枚要特殊一些。”
“嗯。”祁云峥缓缓点头,阖眼沉声道,“过几日大课,当场颁给前三名监生。”
“是,祭酒大人。”司业大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祁云峥胸前的血迹上,看这血迹,应该是江眠月的,当时祁云峥抱起江眠月,虽然他赶到时只瞄了一眼,却也能看出祁云峥当时难得的情感外露。
说起情感外露,司业大人便又想起方才自己看到的那副画面……于是,他的眼神便不受控制的落在了祁云峥那双唇上。
祁云峥生得极好,在司业大人看来,唇红齿白不过如此,颜色倒是其次,关键唇形也好看,薄一分则少,厚一分则多,微妙的弧度和曲线,看起来应是有些软的……
司业大人脑子里浮现起刚刚的画面,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眼神怎么也无法从祁云峥的唇上挪开。
很快,那唇瓣边缓缓开合,伴随着他凉飕飕的声音,“司业大人,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司业大人缓缓道,“不过……老臣近日觉得,还是早些离开国子监的好,祭酒大人,您早些让那崔司业回来吧,去那建阳县的事情,其他人也是可以的,崔大人亲自去,着实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祁云峥沉默不语。
雨滴砸在地面上,集聚成一处处的小水洼。
司业大人见他不说话,凝了凝神,再次开口,“皇上之前也说了,明年的监本刻印要早些筹备,那崔大人长于监本校勘和刻印的监管,看他此次给您的《广韵》,老臣猜测,一定是表达了想速速来国子监干活的心思,您酌情考虑,要不先将他调回来吧。”
祁云峥淡淡看了他一眼。
司业大人顿觉头皮一紧。
“不急。”祁云峥道,“让他多历练历练,您近日身子看起来好多了,不如在国子监多待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