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眼前景物迷蒙,本是青天白日,蓊郁的草木郁郁葱葱,厢房内有东西摔落的响动,刺耳却遮住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声音。
屋外守着的丫鬟,满面通红,蓦得退出几丈远,不敢细听里头的动静。
屋内,满室帐暖。
江眠月用力抓紧男人的肩膀,仿佛即将坠崖者,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她头发已然散乱不堪,面庞掀起红潮,一路延伸,泛过细白如玉的脖颈,汗水黏住了她的发丝,蔓延着无措与胆战心惊。
惊涛怒浪卷跑了她的意识,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支配自己的能力,任人生杀予夺。
槛窗疏疏漏影,满室温软朦胧。
江眠月猛地坐起身,泪水从她的眼眶中大颗大颗的砸下来,她恍然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自己从小长大的闺房。
还好,还好不是现在。
江眠月缩在床上掉眼泪,鼻子哭得通红,半晌,她的情绪才缓缓平静了下来。
屋外的院子里传来清晨的鸟鸣声,还有母亲与双奕的说话声。
“……还未醒?劳烦你将水备好,醒来便给她用,这孩子,昨晚喝太多,今日恐怕要头疼,厨房备了雪梨燕窝羹,你一会儿也去拿来。”
“是,夫人。”
母亲的声音终于渐渐将江眠月飘忽的意识拉回现实,她捂着脸,缓了许久,抹去了脸上的泪,朝着铜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起身去开门。
不管前世如何荒唐,都已经过去了。
她只需将这些旧事放在心底深处,逐渐忘记便好。
江玉海事务繁忙,江眠月梳洗打扮以后急急忙忙去见他,家中却早已不见他的踪影。
她还是有些担忧父亲那边的事务情况,虽然未来那件事情还未发生,可祸患并不是当即埋下引线便能当即爆发的,一定在之前就会有端倪。
江眠月静静想了想,在父亲的书房中留了一封信,待他归来的时候,便能看见。
这几日,全家便只忙着一件大事……那便是为她准备去国子监读书所用之物。
三日后,江眠月便要去国子监,这一去,便不知哪一日才能回家。
且国子监规矩多,管教学生颇为严格,除了日常的功课之外,还有各项日常考验,除了初一、十五两日可离国子监外出,其他的时间,若没有祭酒大人允许,监生们根本无法私自走出国子监的大门。
“已入秋了,马上过了十月,天气骤寒,你就带这么些衣裳,是想冻死自己吗?”林氏看着江眠月自己收拾出来的包袱,气得轻轻点她的脑门。
“还有这些书,到时候与其他监生们同住,房间狭窄,你哪有那么多地方放书?国子监里书还不够多吗?”
“眠眠,你这孩子,该带的东西也不带齐整,到时候你要用,可比不得在五溪书院的时候,你哥就算巴巴的给你送去,也进不去国子监那集贤门。”
“娘亲。”江眠月见娘亲为自己担心着急的几乎要跳脚了,不由得轻笑出声,“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呀?”
“谁舍不得你呀!”林氏一面露出一幅“嗤之以鼻”的模样,一面指挥着双奕往江眠月的包袱里头塞各种各样的物件。
待那包袱被塞得满满当当之后,林氏面上才显出些许满意,看向江眠月缓缓道,“不过呀,眠眠你也时常回来看看,你哥就快入朝当官了,你也走了,我一个人在府上……倒是也有些冷清。”
江眠月原本并不觉得有什么,听到娘亲说到这里,脑子里便浮现起前世的那些事情。
当时她去求了祁云峥之后,便再也没有回过家里。
即便是托人给他们带过口信,可是终究是三年都没有见面。
那个时候,爹爹和娘亲,也不知是什么心情。
她鼻子一酸,缓缓扑进娘亲的怀里。
“女儿会常回来,娘亲放心。”
一切都十分平顺,平顺到江眠月几乎觉得这几日仿佛如梦境一样不太真实。
她想做的事,仿佛轻易便能做成,她想要达到的目的,仿佛开口便能实现。
家人在侧,考取功名,入了国子监,再不济,只要能学成,最差也能入朝为女官,只是官职大小的差距。
江眠月如今担心的,除了父亲那边的隐患之外,便只有自己那位“好竹马”陆迁。
经那次江府门前一遭之后,陆迁仿佛也是个要面皮的,再也没有来过。
江眠月原本猜测他还会继续做些什么,为了防止他背地里使坏,她甚至找人刻意去陆家打听陆迁近日的动向,却得知他似乎转了性子,这几日颇为用功,在家中闭门不出,也不知道在憋什么好事。
终于到了这一日。
江述杰亲自将江眠月送达下马碑前,因国子监这日只有持“监照”者才能进门,余下的路,江眠月便只能抱着包袱行李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