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6/7页)

两人约有了小半个时辰,桃夭有些乏了,“我想回去了。”

刚好也要回去宴席的沈时瞥了一眼空下来的碟子,故作叹息,“早知道还不如同宁妹妹在舱房猜谜。”

“为何?”桃夭不解。

沈时道:“这样宁妹妹就不用就着冷风吃糕点了。”

桃夭反应了一会儿才听出来他是在取笑自己,幽幽看他一眼,“沈二哥哥方才还说不嫌弃我。”

沈时见她实在可爱,眉眼含笑,“我逗你玩的。”言罢,便叫梢公原路返回。

一会儿的功夫,太子殿下那艘格外显眼灯火通明的花舫便出现在眼前。

桃夭远远望去,见甲板上伫立着一锦衣华服风姿卓绝的男子,因隔得太远,且他背对着,并瞧不大真切模样,只觉得同先生的背影十分相似。

她好奇询问,“那就是太子殿下吗?”

沈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嗯”了一声,“咱们从旁边绕过去吧。”说罢不等桃夭说话,已经吩咐艄公从旁边一艘花船绕道而行。

桃夭不解,“为何要绕行?”

沈时解释,“若是给太子殿下瞧见我同一女子夜游,恐怕心里要觉得我不成体统。”

更何况他还是偷溜出来的。

“太子殿下怎么会这样想?”桃夭惊讶,“他难道管这么宽吗?”

这“假道学”太子真有意思,竟连旁人出来玩也要管。

沈时道:“太子殿下郎艳独绝,厚德博学,乃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典范。只是他比较在意礼教传统,注重臣子们的德行,日后待你见着就知晓了。”

他其实这话说得极婉转。

实际上是太子殿下出了名的少年老成,古板无趣,且最厌恶男子风流多情。

六年前他初到长安国子监读书时就已经见识过一次。

【五陵年说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十三四岁的年纪没有不贪玩的,尤其是像他这种成日里拘在家里读书的,初到繁花似锦的长安自然如同脱了牢笼,总想要到处见识见识长安与金陵的不同,成日里与同窗到处混玩,今日你请客,明日我做东,玩得乐不思蜀,学业都荒废了。

一次,一个极要好的同窗生辰,一群人逃课去吃酒,谁知回来时恰巧撞见心血来潮来国子监临时考察课业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见他们各个酒醉而归,提出“粟米从何而来”,要他们当场作赋。

他们这些金玉堆里养大的世家子弟又怎会知晓那些,以为太子殿下同他们年龄相仿定然也不知晓,便随便作了来。

结果太子殿下一瞧见他们作的文章,当场斥责“狗屁不通”。

沈时那时正年少,被称为金陵才子,得了几句旁人的嘉许与追捧便不知天高地厚,起先不服气,认为太子殿下不过是以势压人,直到听见太子殿下与他们论起“粟米从何而来”,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颖悟绝伦,当时羞得无地自容。

太子殿下教训完他们以后觉得他们不堪大用,动了要逐他们出国子监的念头。

若是真被逐出去,莫说仕途将会受到影响,回到家中又如何对他们寄予厚望的家族交代。

就在大家不知如何是好时,国子监一名宋姓寒门学子出来替他们解了围,当场作了一篇文章,受到太子殿下的褒奖。

事后他们虽然没有被逐出国子监,但是连累整个国子监的夫子与祭酒被扣了三个月俸禄。

至于他们,太子殿下不止罚了他们去翰林院去抄典籍,还要他们每日在正中午日头最毒的时刻去田庄同稻农们劳作,足足折腾了一个月,直到送上自己亲手所种的稻谷,太子殿下这才免了他们的责罚。

他当时对于自己半年来的所作所为感到惭愧,更是对满腹经纶的太子殿下以及那个不过寒门出身却面对太子殿下不卑不亢,有理有节的宋姓少年产生了极深刻的印象。

痛定思痛,自此以后他发奋图强,并在四年后高中,光明正大登上了宣政殿,想要向太子殿下证明自己不是当年的自己。

可已经开始监国,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早已经不记得他,不仅在宣政殿当场钦点他为探花,还对他进行褒奖。

他当时瞧着大殿之上比之从前更加成熟稳重的东宫储君,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的还是当年那个负手而立,尚在变声期的矜贵少年呵斥他们这群“五陵少年”成日里只晓得吃喝玩乐,不知“黎粟之悲”而痛心疾首的模样。

至于那个人人都看好的宋姓少年,因为身子的缘故,尽管祭酒再三挽留,还是离开了国子监,说是回乡养病去了,祭酒为此伤怀了许久。

那宋姓少年是他的老乡,江南姑苏人士,学名宋钰。

这世间的事总有各种各样的巧合。

他当时一瞧见她那幅画像几乎是立刻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