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第2/4页)

这也是卓思衡替刘煦所谋划的一项基础:从零开始,积少成多。

“陛下这几日辛苦劳累,要多注意休息,经筵的事再往后放放,正好今年春坛因为大行皇帝的丧仪不能照常,明年春日大办一场,再开经筵的序例。事有轻重缓急之分,不能事事都想同一时间穷尽。”

卓思衡的话让刘煦笑了,他说道:“还是卓参知偏心朕多一些,若是先帝还在,参知一定耳提面命督促不休。”

卓思衡也无奈笑了,是啊,人心本就是偏的。

提及先帝,刘煦有短暂的沉默,他的笑容渐渐化作一丝忧色,声音也压低几许道:“有一件事,朕必须听听卓参知的意思,否则实在不能专断以诏。”

其实刘煦在位这半年大多政务都已上手,除了天性使然的略有谨慎和柔仁外,一些略显棘手的政事他也未有处置不当。如今,许多事也不需卓思衡事事指点,他完全可以自己擅专,然而却特意这样说,看来是真有为难,卓思衡于是道:“陛下吩咐。”

“昨日顾大学士求见朕。刑部这半年一直有陆陆续续在审理郑镜堂与唐氏勾连结党的案子,不过朕和你都以为不宜搞得人心惶惶,顾大学士也一直教人私下盘点抄下来那十几家的财物与往来书信留待为证。昨日顾大学士带给朕二十余封信件,皆是……皆是景宗篡位前与这几家往来的亲笔。”

提到这位自己名义上的爷爷,刘煦也十分为难。

卓思衡也没想到竟然还有留存这样的物证,想来是这些家里为留作自保之用,他思考后镇定问道:“敢问陛下,是关于什么内容的?”

“多是沟通朝中布置安排,将什么人任到哪个位置上,又怎么共同商议一件事要如何联名上折子……朕看过很是触目惊心,假若逆王刘翊有景宗的手腕,今时今日哪有朕的立足之地?”刘煦回忆起半年前的一切仍是心有余悸。

“陛下还有臣不是么?”卓思衡笑着安慰道,“陛下觉得为难是因为其中涉及我家与高家等臣的内容?”

“瞒不过参知。”刘煦苦笑,“还提了不少,都是一些颠倒是非的构陷之语。”

“我们几家同当初景宗一党也算是朝野公开过的敌意,他们这样说倒不稀奇,那是什么让陛下为难?”

“顾大学士问朕,这些是否要辑录成册公之于众,朕很想为先帝和参知你做些什么,如果这样可以还参知的祖父与父亲一个公道,还戾太子一个正式的尊号,朕觉得理当一试!可是……”

“可是如果这样难免朝野震动,会有因景宗一朝得利延续至今者惴惴不安,又有人妄图结党以巩固朝野地位,恐拉开党政序幕。”卓思衡含笑说道,“陛下的顾虑臣都明白。”

“参知是怎么想的呢?”刘煦此时很需要卓思衡这个当事人的结论。

卓思衡沉默许久后站住脚步,他左侧是潋滟的太液湖谁,右侧头顶正插一株开得正艳的石榴树枝丫。

刘煦也停了下来看向他。

卓思衡自贴身的怀中取出一封信,恭敬递予刘煦道:“此封信还请陛下过目。”

刘煦不明所以却仍是接过拆开,外面的信封很新,可里面竟还套着一个,却是泛黄糙旧多有斑驳痕迹,显然有些年头了,上面挺括劲毅的字迹略有些像卓思衡的笔迹,但一看便知只是神似,完全出自不同手笔。

“东宫洗马卢载亲启……”刘煦轻声念道,随后拆开阅读,只读了两行,他便顿觉周身寒冷似火的七月也无法抑制那份不可言说的战栗。

“卓参知,这是令尊留下的?”

“是当初东宫涉事之一卢家的后人所留,乃是我父亲亲手所写书信,其后人交予我手,此人陛下也见过,正是如今吏学司事陆恢。”

与刘煦的惊骇面孔相比,卓思衡却是要沉静得多。

“戾太子竟在死前曾造景宗毒害!若此事当时查出,景宗也无法向群臣交代,所以他才灭口行事。以免污其圣名。”刘煦立即理清信中所揭示的真相,他看着卓思衡问道,“卓参知,敢问先帝可曾看过此信?”

卓思衡平静道:“臣从未曾将此信献予先帝亲观。”

“为什么?”刘煦不能理解,“先帝纵然遇事深思熟虑,可若视此信,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定然要还戾太子一个公道给景宗一个论断,卓参知与高御史……还有其他人家也能就此扬眉雪恨,参知为什么一直隐忍不发?”

“臣并非不想为家人雪恨,可正是因为先帝会因此信于朝野肃清拨乱,臣才保持缄默至今。”卓思衡看向那封信上熟悉的字迹,目光流露无限的思绪,“景宗驾崩多年,若追究起来他才是元凶,可这世上如何去找死人复仇?陛下今日不知此事何为,其实还是有所执念,但这件事并非陛下登基第一年就该做之事,当事人均已过身,公道是给活在当下之人的,臣还活得好好的,可以等到合适的时候再行机变,或许还能作为援引也说不定。陛下也陪臣一道等等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