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第2/3页)

但这种想法是无法对人言语的,卓思衡只好笑笑表示是自己多心了。

吴兴面露愧色道:“谁不说是呢!我之前还担心大人您可能和宋老三谈着谈着对岩窑不利,结果是我自己小人之心,大人对岩窑的大恩大德,我们是给您塑金身都报还不得了。”

吴兴是个实在得不行的汉子,这样自己阴私想法的心里话也能张口就说,可见行事磊落,卓思衡也放心将宋家的钱银交给他:“人非圣贤,我当日心中的想法不便说出,吴窑主没怪我擅专窑厂之事已是宽宏了。不过窑主别怪我多言,宋家的银钱务必看管妥当,这笔银子将来会有大用,待到修建书院时,想必蜜瓷已名闻天下,那时烦请你以本地贤望的身份出来表示会资建书院,不必隐瞒银子的来历,就说是宋家和咱们窑厂共利的银钱,这也是实话。”

只不过换了种说法。

说起来,他这样的朝廷命官去找商人“寻租”“筹措资金”也真是太刺激了,那天他几乎里衣都湿透了,觉得自己就是在边走钢丝边抛起十来把开刃的匕首,哪个扔出去没有接稳接准都有性命之虞,但好在结果不错,除了令人意外的宋端。

……

“大人……怎么知道?”卓思衡提出最后一个要求后,宋蕴和讶然问道,“难道这也是看得出来么?”

他行走商界多年也没见过如此匪夷所思之人和匪夷所思之事。

卓思衡可以选择讳莫如深,但他决定说出来自己的判断:“从前与宋老板交谈,如同我也做了回商人,咱们二人在商言商,说话都务实不务虚,来回的试探和弯绕都是朝前一步便要逼退他人更多,我想宋老板寻常做生意也是这般言谈风格吧?”

宋蕴和心道,他倒是论事知人,别具慧眼。于是笑着点头称是。

“可这次,你在中间好几次转换交谈的方式,用得却不是‘话术’之道,而换成了道家的言辞路数,实在可疑。”

“道家?”这宋蕴和就不懂了,他只知道老子和庄子以及几本道家典籍的名字,自己那个侄子也是不爱看书的,怎么就扯上道家了?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此乃道家先祖老子《道德经》中的精华,讲得是如何以退为进之道,那人想必也是这样教宋老板的吧?”

卓思衡笑得可亲,在宋蕴和看来便简直是只浮汀山成了精的老狐狸,他心中惊讶于卓思衡竟然连侄子教自己那句‘柔弱胜刚,以退为进’都说出来,也又动了旁的心思:要是宋端能和卓思衡交往上,不论其他好处,卓大人的人品学问说不定能劝导自己这惯爱懒散胡闹的侄子两句,给他引上正途,也不失为他家的幸事。

于是他也不隐瞒,将宋端的话一五一十告知。

这回轮到卓思衡惊讶了。

那个十八岁长得犹如明珠生辉风尘外物般的少年宋端?

就一开始还抓蛐蛐那个?

虽然卓思衡早觉得此人有点古怪,可那古怪的地方他却没往这上想。果然是真人不露相,论看人评人,他可能还差点火候。

还要勤加修炼啊……

宋蕴和在离去前,还表示会安排侄子来拜访,卓思衡欣然应允,也不知这小子到底什么根底,总要见见聊聊才能下论断。

不过要做的事还很多,可能不是忙这个的时候,卓思衡正想和吴兴告别,却听远处来了好几个人,是几个窑厂见过的窑工走在前面,后面疾步跟着的正是陈榕。

窑工给陈榕引路,他几乎是跑到卓思衡身前,递上封信说道:“三小姐让我务必赶来送信,亲自将此家书交到大人手上。”

卓思衡心下一惊,莫不是帝京家里出了事?他赶忙接过来拆看,可看过之后,反倒面容变得比看前平静沉着好多。

“没有什么大事。”卓思衡淡淡折上信放进信封,微笑转向吴兴,“窑主先回去看着还在烧的窑炉吧,我在此地转转,看看修山路后里堠该怎么立才妥当。”

吴兴心思没那么细腻,卓思衡怎么说他便怎么做,陈榕却已有些了解自己这位卓大人,但也不解这奇怪的反应,明明三小姐交给他信时是泫然欲泣的神色,为何卓大人却如此镇定自若?

“陈榕啊,你跟吴窑主一道先去窑上歇息,一路辛苦了,喝点水洗个澡,给马喂上草料。”

卓思衡的话总是这样体贴又细致有条理。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陈榕想着,答应下来,同吴兴与其余人一道返回。

卓思衡踮起脚看了好久,直到确认他们已然走远,才颤抖着手飞快拆开信件,看了足足三次,眼泪在信纸上却不止掉了三滴。

他笑着去抹自己的脸颊,视线已然是模糊的,但兴奋和激动却如此清晰得积聚,四周已是无人,卓思衡拔腿往天上跳,边跳边笑,哭着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