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沈惟舟从来不虚张声势。
比如现在, 韩子方被锋利的茶杯碎片抵住脖颈,皮肤上传来的那种冰凉刺痛的感觉让他以为他下一秒就会被划破脖子鲜血直流而亡。
但他还是觉得沈惟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 更别说现在在场的还有谭文公带来的人马。
于是他试图继续狡辩。
“都说了……”没有什么剑。
话才刚起了个头, 沈惟舟一把抓住韩子方的衣领微微使力,直接把他整个人掼在了桌子上,头磕在上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沈惟舟垂眸看他, 眼底不带一丝感情, 指间夹着的碎瓷片干脆利落地顺着划下,深入血肉,鲜血顷刻之间如泉涌。
韩子方感觉到了一股从未体会过的剧痛袭来, 他浑身抖若筛糠, 嘴唇发白, 双眼涣散, 两腿一弯,直直地往地下跪去。
所有人都呆住了, 连听到动静赶过来的侍卫也愣在原地。
杀、杀人了?
对周围人惊恐的眼光视若无睹, 沈惟舟看上去还是一副温和谦逊的模样, 长睫掩下不耐,青年第三次地问:“剑呢?”
韩子方再次听到这流泉击石一般清越动人的声音,像是见了催命鬼一样, 终于反应过来。
他双手捂住自己冒血的脖颈,忙不迭道:“江家旁边那片山林里,我和江慕白常去的那个山洞右边数第七棵树, 树下有个洞, 剑在洞里, 剑在洞里!”
“我没动那把剑, 我真的没动那把剑!”
“别杀我, 救救我,钱少爷救救我!”
沈惟舟闻言扔下了手中沾血的碎瓷片,转头看向正恐惧又怨恨地盯着他的江慕白,轻声问:“你认识这个人?”
江慕白吞了吞口水,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沈惟舟,话里话外都带着埋怨:“当然认识,这是我的好友韩子方,他可是韩举人之子,你怎敢如此……”
“那你在这陪着他吧。”
沈惟舟没什么听人说废话的兴趣,他唇角噙笑,环视四周后,径自朝着谭文公带来的人走去。
谭文公想以遇刺一事清理身边的耳目,也暂时脱离云子衍的驱使,以便为了面见陛下而做准备。
他今晚带来观星楼的人里面就有几个叛徒,本来还没想好要以何种方式将他们赶尽杀绝还不引起他人怀疑,但想不到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沈惟舟想杀他的举动倒是给他提供了灵感。
什么时候暴怒以至于对身边的人大开杀戒还显得合情合理?
那自然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受到严重威胁,并且还真真切切受了伤的时候。
所以谭文公在沈惟舟临走之前让他朝自己刺上一刀,并特意叮嘱沈惟舟,不要留手。
做戏当然要做得像一些,这样才能为接下来更大的一出好戏做出排场准备。
观星楼里的人自然是要被一一盘查询问过才能离开的,沈惟舟刚刚那般嚣张的行径,一看就不像什么潜伏在暗处的刺客之流,再加上几乎所有人都能给他作证他没有加害谭文公的时间和动机,所以负责问询沈惟舟的侍卫只是草草应付了几句就放他离开了。
甚至在沈惟舟温声道谢时,那侍卫还有些惊奇地看着他,问他愿不愿意来谭文公门下。
有才学,有胆识,手段够果敢,性格好像也不差。
侍卫见沈惟舟连身上的衣服都不甚合身的样子,是真的起了几分爱才之心,然后很自然地被沈惟舟婉拒了。
“多谢。”
根本就没有带上江慕白的意思,沈惟舟踏出此时已经戒备森严的观星楼大门之前,回头怜悯地看了眼一直在叫他的江慕白。
这份怜悯不是为他,而是为他那已经死去的父母,还有并不比他大多少的两个姐姐。
“江慕白,我一开始以为你是装蠢,但没想到你是真的蠢。”
看着沈惟舟冷淡却漂亮的双眸,江慕白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对方朝子方下手时那凉薄的模样。
他又是吞了吞口水:“你真的不带我走吗?我二姐一定会问我……”
“……”
沈惟舟懒得听他废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把江慕白当成热闹看的众人见沈惟舟离开了,开始窃窃私语,有几个人还笑出了声,隐晦地对着江慕白指指点点。
江慕白一时只觉得所有人都在针对他,脸上红的要滴血,不知是羞愤多一些还是怨恨多一些。
他自小被家仆惯着,被父母娇养着。父母去世家仆尽散之后,两个姐姐也是尽可能满足他的要求,维护他的面子。平日里他最多也就是在学堂受点小委屈,但也不大,毕竟都是读书人,面上的教养还是要有的。
就只有沈惟舟,明明受了他姐姐的恩惠还三番四次的落他脸面,一点都不把他看在眼里。
明明对其他人都很温柔,就只有对他,永远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