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4/4页)
喻文泰暴毙、任曼秋搬离K市以后,她从没有一次靠近过这房子,久而久之,这里变成了她遗忘的梦魇,而今晚,它张牙舞爪的再次复苏。
隐约的小提琴声从楼上传来。
喻彦泽:“坐吧,你对这儿熟得很,也不需要我招呼你了,我去叫妈下楼。”
喻宜之在沙发上坐下,阿姨打扫得很干净,并没有她想象中陈年的灰。
喻彦泽瞥了她眼。
“怎么?”
“没怎么。”喻彦泽笑得有点油:“没想到你这么听话,我还以为说要带你回喻家,你会跑。”
喻宜之在心底冷笑:跑有用吗?
她小时候跑过那么多次,最远一次都混上八个多小时的大巴到D市了,还不是一样被喻文泰找了回来。
找回来以后等着她的是什么?她完全不想回忆。
这时楼梯一阵轻灵的脚步声传来。
喻宜之抬眸,任曼秋顺着楼梯拾级而下,盛夏将至仍裹着披肩,一如既往的苍白、文雅,像个不入世的艺术家。
她在喻宜之面前坐下:“宜之,好久不见。”
喻宜之轻声:“我根本没想到这辈子还会再见你。”
大姨妈带来身体的寒意,裹挟着窗外的雨气,让她一直在微微发抖。
上一次见任曼秋,还是她高三的时候。
喻文泰暴毙以后,她搬出了喻家,任曼秋一次也没有找过她。那次见面,是她主动找的任曼秋。
她来求证一件事:“我提前批走不了清大,是你动的手脚?”
“是,并且我告诉你,别想着高考出分后报这些名校,就算文泰去世了可他的影响力还在,我一样有办法让你上不了。”
“为什么?”
任曼秋那双铅灰眸子向她看过来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的问题很多余。
她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天哪,任曼秋爱喻文泰。
她一直以为,任曼秋主导了去孤儿院找个小女孩回家养,并且日日年年躲在音乐房、一门心思沉浸在音乐中,都是因为想避开喻文泰。
错得离谱。
任曼秋之所以这样过了几十年,是因为她爱惨了喻文泰,爱到无论做出多么荒唐的事,只要还能把喻文泰留在她身边就好。
喻宜之一直以为喻文泰是这个家的主导者,现在看来,任曼秋才是幕后主使。
任曼秋看向喻宜之的眸子,剥离了表面的无欲无求后,有一种疯狂的嫉妒。
任曼秋亲手把她养在喻文泰身边、养成喻文泰喜欢的样子,而在这十多年的时光里,任曼秋没有一天不嫉妒她。
“文泰的死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
但无论如何,单冲这份嫉妒,任曼秋也不会让喻宜之好过。
她断了喻宜之的前途,像折断一只亲手养大的鸽子的翅膀。
从小在喻家这样的家庭长大,的确赋予了喻宜之精于算计的本领,她环视了一下周围开始蒙上防尘白布的家具,很快明白了摆在自己面前的出路只有一条。
任曼秋瞟了她眼:“你在想什么?如果你是想用面前的热茶泼我,我劝你不要这样做,没意义,太幼稚。”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跪下,你肯么?”
任曼秋作为养大喻宜之的人,其实很了解喻宜之,明白喻宜之在喻家这么多年,支撑她走过来不至于精神崩溃的,全凭那一股骨气和自尊。
喻宜之一定不肯。
令任曼秋没想到的是,喻宜之缓缓站了起来,手一松摔了茶杯。
任曼秋面色一凛:“你干什么?”
喻宜之跪在了她面前。
任曼秋一震。
她印象里的喻宜之,看上去总像只骄傲的天鹅,从不愿弯一弯那美丽的脖子低头。
现在喻宜之居然真的肯对她下跪?这跟让喻宜之死一次差不多。
喻宜之跪在她面前,雪白的膝盖被碎玻璃渣磨损,淌出夜莺泣血般的鲜红:“你处理完后事,应该不会再回K市这个伤心地了。我可以不去邶城海城读一流大学,我就留在K市读一个最普通的大学,求你,给我留一条路。”
任曼秋:“为什么?”
为什么愿意这么做。
对她下跪是放弃自尊,跪在玻璃渣上又透出狠绝,让任曼秋心底震撼。
喻宜之闭了闭眼:“因为这是我唯一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