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孟三鱼在那里笑了好一会儿,江砚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盯着眼前的“谢慈”发呆,他有点想知道前些时候谢慈到底去了哪里,才会在回来后放下李青衡。

孟三鱼笑够了,双手抱胸靠在石柱上,问他:“我很好奇,咱宫主那师父到底是什么人?”

当年李青衡来苍雪宫布置结界的时候,孟三鱼见过对方一面,在他印象里李青衡并无任何过人之处,而在他离开苍雪宫后,孟三鱼竟是完全回想不起这人的模样。

再后来,有人触动了苍雪宫内的结界,孟三鱼亲眼见过这道结界的威力时,方才意识到谢慈那师父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可这样的人物居然无声无响地死了,到现在孟三鱼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江砚摇了摇头,对孟三鱼道:“我只见过他几次,并不清楚。”

“他是怎么死的?”孟三鱼问。

“不知道。”江砚说。

“那你还知道点什么?”见江砚一副不欲再说的模样,孟三鱼恨铁不成钢道,“你难道就一点不好奇让宫主念念不忘了那么久的人有什么好吗?”

江砚知道孟三鱼在用话激他,根本不上当,那个人早已死了,就算谢慈再惦记他几年又能如何,况且,这一桩情爱谢慈他自己都不知道吧,何必再到他面前故意惹他不快?

他只回孟三鱼:“你想知道你问宫主去呀。”

孟三鱼咯咯笑了起来,低头看向“谢慈”,神色不明,半晌后,他半开玩笑地对江砚说:“我可怕宫主扇我。”

谢慈现在其实更想扇江砚,在李青衡去世不久后,江砚来问过他,要不要和他做对能一起双修的道侣。那不是江砚第一次问他了,只是之前那次谢慈并没有给他明确的回答,这一次谢慈则是直接让他换个人双修吧,苍雪宫里好龙阳的应当不在少数。

江砚给他喝了问心酒,从他这里听到了答案,却还想要与他做道侣,他图什么呢?

谢慈转身向亭外走去,夜空中悬挂了一轮硕大的月亮,银白的月光倾洒了千里,却照不亮他。

这一夜,他乘着温柔月色漂泊在风里,离开苍雪宫,离开镜州。

他想不到自己该往哪里去,只是睁开眼,已然回到落蝉谷中。

月色皎洁,山间溪水潺潺,似一条空明玉带绕过半个山谷,落蝉谷内,李青衡的坟上开满黄白相间的小花,周围不见杂草,想来是赫连铮前不久来过这里,他把这里打理的很好。

这是自那次分别后,谢慈第一次来到李青衡的坟前,他终于敢再看一看他了。

石碑上他的名字映着月光看起来不大清晰,树影摇一摇,谢慈晃了神儿,一错眼,就好像看到他也在这里,然再一转眼就看不到了。

谢慈靠着石碑缓缓坐下,心情异常的平静,在知道自己喜欢李青衡后,他以为有一天他再来到他的墓前,一定会有很多的话想要告诉他,现在他坐在这里,却是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只想静静陪在他的身边。

谢慈闭上眼睛,风中带着淡淡花香,各种颜色的光点翩翩而来,渐渐汇成他的身影,他就这样来到他的身边。

很奇怪死人怎么也会做梦,但这一刻,谢慈很开心能够见到他。

他的心脏和他身体内的其他器官一起都留在生死境中,现在看到他,那颗正在腐烂的心脏仍是酸酸涩涩的,疼得他好似风一吹就要散开。

他们都已死了,可在场梦里,李青衡还是旧时的模样,穿着一身青色的袍子,手里提着一枝桃花,正在纠正赫连铮的姿势。

赫连铮用剑,李青衡却从不用剑,他碰也不碰,至于其他什么武器他倒是都能用,趁手就行。

赫连铮在武学上极有天赋,李青衡稍微提点两句他就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谢慈痴痴望着他们,怕自己一作声,这场梦就醒了。

李青衡一个转手,抖落枝上的桃花,他突然转过身来,回望谢慈,轻声问他:“阿慈怎么哭了?”

他哭了吗?

谢慈张了张唇,他想说,我想你了师父,只话到了嘴边,他又说不出来。

眼前的带着笑意的李青衡化作片片桃花,倏地消散,谢慈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是什么也没能抓住,他低下头望着空荡荡的掌心,再一回头,万丈阳光从高高的山顶倾泻而出。

南风吹过数十里的桃林,落红如雨,那红色连绵到他的脚下,于是时光就这样悄悄回到了从前。

当年从万珍谷出来后,李青衡就把谢慈带在身边,他既收了谢慈做徒弟,便自觉要负起做师父的责任来。那时候谢慈身体非常不好,常常生病,他没有灵根,无法修炼,只能用普通的药材慢慢调理,李青衡为了照顾他,没少费工夫。

那两年里赫连铮要去各个秘境试炼,而谢慈则是一直跟在李青衡的身边。从前的时候,谢慈总担心自己跟着李青衡说不定某一天就要重操旧业,去睡桥洞了,但这一路走来,他们从来没有缺过钱,无论是吃的还是穿的,只要是谢慈喜欢的,李青衡都能满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