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光年以外(第2/4页)
高考之后、出分之前的那些日子里,顾嘉年谎称感冒,把自己关在了家里。
她拉着窗帘,满心惶恐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恐惧到浑身震颤。
既怕东窗事发,又怕考砸之后从此再没有退路、没有未来。
每一天,从白昼到黑夜,再从黑夜到白昼。
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
总算捱到了出分那天,顾嘉年在爸妈的催促下查了分。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在看到分数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脏依然光速下坠。
果然很砸。
史无前例的砸。
像是愚人节离谱的玩笑。
在一本线率百分之九十五的霖高,这个分数说出去大概都不会有人信。
根本没有学校可以报。
她知道她完了。
果然,爸妈看到了分数后难以置信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粗暴地推开她,凑到电脑前刷新了一遍又一遍,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那串数字丝毫未变。
然后他们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疯狂地咆哮着,质问她原因。
顾嘉年一言不发。
在得不到答案之后,他们开始训斥她。
像往常每一次考试考砸之后那样,不,是更甚。
这一次,他们用尽了毕生所学的知识体系里最最难听的话。
顾嘉年仍然一言不发。
她如同一个丧失了灵魂的木偶,听着他们斥骂、然后开始互相争吵、彼此指责埋怨。
爸爸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妈妈则开始放声大哭,肆无忌惮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她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细数这十年里他们为了她的成绩、她的未来付出了多少金钱和努力,控诉着自己的呕心沥血和殚精竭虑最终却换得这么个结果。
就好像参加高考的是他们。
“我就算养条狗养十年也会有回报吧?你呢?这就是你给我们的回报?”
“要不大家都别活了吧,一家三口一起跳下去,就从这十八楼的窗外。”
“你考成这样,是想把爸妈逼死吗?”
顾嘉年依旧一言不发。
她难以想象如果他们知道了原因,知道她甚至没法回霖高复读之后,会不会真的跳下去,带着她一起。
直到最后,爸妈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
他们达成了共识,说第二天就去霖高帮她办复读手续。
顾嘉年终于开口。
“你们别去,我不想复读了。”
“我不想再读书了,也……不想上大学。”
是不想,而不是不能。
只是她不想而已。
这样的未来,什么长发、长裙、深夜的书店,什么冰淇淋和电影院……自由自在不受掌控的生活、志同道合的三两知己;
热爱的、渴望的、梦寐以求的未来。
是她自己不想要了。
她痛苦地说服了自己,然后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如同一个战士一般,绝不动摇。
回忆如同洪水过境,无数情绪随着浪潮疯狂涌动。
等回过神来,顾嘉年才发现周围的所有嘈杂都消失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吃东西。
顾嘉年捂着肿痛的脸颊,满眼茫然地回头看。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他们的目光并没有恶意,可刚刚的那些温暖和鼓励统统不见了,他们诧异地看着她,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看着一个他们不认识的坏孩子。
顾嘉年的目光移了移,刘叔家的那个小豆包在和她视线相接的那一刹那,不自然地往妈妈身后藏了藏。
手里还捧着那箱用她给的瓶盖换的汽水。
顾嘉年觉得自己的脖颈仿佛一架生了锈的机器,缓慢地转动着。
她最终望向迟晏的方向,看到他皱着眉,抬起脚步像是想要朝她走来。
他也听到了吧。
听到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坏孩子。
她觉得自己在分崩离析地倾塌。
脑袋里忽然响起了尖锐的呼啸声,如同狂风迂回地灌进空荡荡的峡谷,研磨着每一颗粗粝的沙尘。
那些声音藏在耳朵里面,扎根在大脑深处。
它们频率极高,似乎有无数鬼魅在嘶吼着、疯狂地游走着,刺痛她的头颅。
犹如谢幕一般,这个世界在眼前瞬间变得模糊。
所有的一切都像电影放映结束,在以倍速离她远去。
外婆做的烫嘴的锅巴、钳住她脚趾的青色螃蟹、集市上的巧克力冰淇淋,还有迟晏递给她的汽水瓶。
那些酸的、甜的、疼痛的、滚烫的知觉,都在飞速地离她远去。
只剩下歇斯底里的风声。
顾嘉年难以抑制地尖叫了一声,用双手痛苦地捂住耳朵,开始狂奔。
身后依稀传来零碎的呼喊声、吵骂声以及呵斥声,和她脑袋里那些令人恐惧的风声混杂在一起。
她不顾一切、漫无目的地奔跑着,试图将脑袋里的那些声音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