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吐真言(第2/3页)

“可我……又为你做了什么?”

话音落下,魏玘默然不语。

他不认同阿萝的话语,但他更想知道这些话背后的原因,故而选择沉默、等待她继续。

阿萝吸了吸鼻子,没有要求魏玘的回应。

今夜,在她摇摆的、模糊的醉意里,唯独当下的心绪最为明晰。她知道,这是她一人的自戕与自诘,本也不需任何人的回应。

她只径自说着,杂着啜泣、哽咽与无助的哀鸣——

“自从你见到我、与我待在一起,你无时无刻不像眼下这般,身上挂着一个人,做什么事都受限制,一点儿也不利索。”

“子玉,有些话,你从不会与我说的。”

“可我都知道,你当初瞒下我行踪、不愿我外出,是因我出身巫族、会害了你。”

话语入耳,魏玘的眉关越锁越紧。

阿萝并没有说错——这确实是他刻意隐瞒的一点,每次与她谈及时,都含糊其辞。

曾经,他为了保全自己,将她深锁肃王府内,以免受太子觉察。后来二人心意相通,他一度以为,只要他不说,她永远都不会发现。

可事实是,阿萝的成长远超魏玘预料。

她本就聪颖,又久伴他身侧、品尝他苦楚与艰难,已在日积月累的磨合里,锻出敏锐的嗅觉与朦胧的直感,能串联蛛丝马迹,揭开事物的全貌。

辛朗的出现,给了她醍醐灌顶的契机。

她自辛朗口中,听得了巫族真正的处境,便自然而然地,回想起魏玘曾经的所有行为。

人为封闭的车窗、不允外出的亲命、刻意接近的恶人、仆役们异样的目光……从前的一切升腾脑海,化作大掌,只差一点推力,就将扇往她脸上。

而那压垮她的力量,是魏玘不经意间的旧话。

那时,他向她解释秦陆之事,道是秦陆存心要将她引诱至太子手中,令太子寻得可乘之机。

他说——借由你巫族身份,向我发难。

至此,阿萝终于明白:她的存在,让魏玘的敌人有了攻击他的理由;他从前的营谋与忌讳,无一不是为自保而生。

对于魏玘,她不存任何一丝责怪。

她只怪她自己,因她是他的弱点、他的麻烦、他的累赘。

此时此刻,玄袍泪痕更湿——

在魏玘的臂弯之中,阿萝颤抖着,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如困兽般瑟缩。

“所以……”她声音破碎,像风里的丝线,受委屈与悲恸拉扯,“为了、为了我的族人,也为了你,我才这样努力、这样努力地……”

“想要巫族与越族,都过得更好一些。”

她攥紧五指,捏住锦袍的一面,在掌心团起皱褶,转瞬又松松地弥开。

“子玉,你知不知道?”她近乎呢喃,也哀楚而痛苦。

“我在乎我的族人,可我也在乎你。你说,这世上怎会有我这般贪心、这般愚蠢、这般幼稚的人?为什么……我哪一边都不想放弃?”

话音刚落,男人的手臂向内一收。

魏玘垂颈,吻上阿萝的耳际,动作虔诚而轻柔,啄取她战栗的耳廓。

“你已经成功了。”他沉声道。

有别于阿萝,他的声音稳重有力,试图摘去她所有的痛楚:“你不曾放弃任何一方,将你的族人与我都照顾得很好。”

阿萝抬腕,胡乱地抵触,按住魏玘的侧颜,将他向旁推开。

她的力道很轻,不为抗拒他,更像是为抗拒自己。

“是。瞧上去,我是成功了。”阿萝道

说着,她撑住他胸膛,摇摇晃晃地起了身,终于迎上凤眸的凝视。

在阿萝眼里,魏玘只看见破碎的星河。她凝望他,用一双同样曳动的泪眸,像是极勉力地、想拂开淡雾,却仍与他迢遥相隔。

她吸了吸鼻子,好像恢复寻常的平静:“若没有你……我还能成功吗?”

这显然是令人各执一词的问题。

阿萝并不在乎魏玘的答案。至少此刻,她已为自己盖棺定论。

许是酒意作祟,又许是这些念头久久积压,借着今日的月光与朦胧,她终于向无察的爱人尽数倾吐:“我做的这些事、所有事……”

“有哪一件,不是像此刻这般,挂在你身上,重重地压着你?”

这句话,阿萝包含了许多,不仅仅局限于翼州,还包括二人身处上京时的过去。

她依然记得:在台山书院,学子们同她往来、攀谈,令她收获了书中所说的萍水之交;在肃王府,聂若山、周文成等人亲切地待她,教会她许多。

这些人,若没有魏玘的存在,恐怕今生都不会与她结识。

正如她施药之时,若没有堂堂肃王,迈出亲近巫族的第一步,又有谁愿意首开先河?

阿萝再度垂首,将自己缩成轻小的一团。

从来无忧无虑、烂漫天真的少女,本也有绵密细腻的一颗心,被世俗赋予了哀愁的能力,把苦楚悄悄藏在心头。